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27/41页)

于是有一天,当他又在一片森林里第一次看见孩子们玩着寻宝游戏、穿梭在树林间、在山坡上跑上跑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冒出“这个想法”,这些年轻人最好应该被老师或家长送去“见识见识蘑菇”。而此时此刻,他们在那里兴奋地寻找着一片被大人藏在树墩里、灌木丛中以及废弃的狐狸洞口的纸片,对其他一切东西都视而不见,而且不只是蘑菇;他们无意地折断这个和那个,践踏,捣碎;他们顶着一头红发、不再是个孩子,他们伸长舌头,在整个森林里彼此和乱糟糟地呼喊着,或者吼叫着,压根儿不再是童声,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直瞪瞪地凸出来。这样看来,要是寻找蘑菇的话,他们似乎要一步一步地学习行走,留心——不是一味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再屏住呼吸——这是某些别的东西,并不是喘不上气——,他们恐怕会觉得眼睛不是凸出来,而是撑大了;他们时而在这儿或那儿发出的惊叫就会是孩子们发出的一种惊叫,哪怕只是那样一些还处于变声期的孩子们发出的。

从一开始,蘑菇痴儿就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踏上冒险的征程。在孩子身上,他真的感受到了这样一种在路途上的状态会自然而然地起到“教育”作用,无需身后有一个专门的教育者,也不是把教育挂在嘴上。除此以外,也没有任何一种在路途上的状态适合孩子,“不仅适合我的孩子”。再说,“我的后代”对他脚下的东西有了更加敏锐的眼睛,“不只是因为它们离他更近”。的确如此:他这个想法起了作用,它会起作用的。根据他的蘑菇书记载,“在我们这个可爱的世纪里,即使那些最终的社会观念破产消亡后,这种情形似乎最终又会赋予你一种想象,或者在我看来只是一种预感,为什么真的‘只是’呢,这个,一个社会毕竟继续会有未来。有朝一日会的。有朝一日又会的。”

根据最终的记载,真的给人这样一种印象,仿佛这位朋友的蘑菇书旨在不仅把寻找蘑菇的人共同看作一个可能的新社会的典范,而且也超然其上,将他们每个人分别描绘成——不管矛盾与否——人类最后的探险家,即便不是终极的人。每一个采蘑菇的人:作为探险家,同时也是最后或最初的人。

蘑菇作为“最后的冒险”?对于蘑菇痴儿来说显而易见,因为他效仿“最后的边界”而使用这个词,通往野生世界“最后的边界”,在其后面至少还可以发现一片野生世界。这个边界早已不复存在,无论是在阿拉斯加,还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如此,更别说在喜马拉雅山上了。相反,最后的冒险依然存在,谁知道还能存在多久,即使你只能从中捕捉到一丁点也罢。

蘑菇作为“Last wilderness”107,“最后的野生物种”?照这个蘑菇痴儿的说法又是“显而易见”:因为它们此间已经成为生长在地球上独一无二的植物,完全不能人工培育,完全无法被开发,更别说被驯服了;它们只能野生,丝毫不会受到人类任何干涉的影响。

草菇、平菇、滑子菇,所有这些日本的“舶来品”等等,它们不就可以人工培育和种植吗?甚至连松露也可以通过种植特定的树来培育,无非就是过程复杂罢了?这还是蘑菇吗?——“再次显而易见”:能够人工栽培,这就不是他所认为的冒险;只有野生的东西才算数;人工培育的草菇、平菇、滑子菇、金针菇、木耳和榛蘑,给人造成一种视觉陷阱,它们被克隆复制,并且被冠以错误的名称贩卖,它们不仅在颜色与气味上完全不同,而且相比被它们冒名顶替的真品,彻头彻尾淡而无味,“一文不值,毫无用处,不论拿在手里还是嚼在口中莫不如此”。除此之外:蘑菇家族的主要成员,不仅是真菌类,还有其他一些美味的红菇、伞菌、硬柄小皮伞、松茸、橙盖鹅膏菌、羊肚菌、松口蘑、蕈子、肉色伞杯、灰喇叭菌、黑木耳或云耳、簇生垂幕菇、翘鳞肉齿菌、绣球菌——它们都是不可培育的。只要这些最后的野生植物永远抗拒人工培育,“那么,我和我们去寻找蘑菇将永远是这种抗拒的一部分和因抗拒而生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