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26/41页)

但是,蘑菇痴儿并不想仅仅为此而花一整章的篇幅去讲述布满弹坑的森林:他也别有用心,要建议自己未来的读者亲自在这样的森林里走一走——凭借自己的兴致去感染他们,在那里四处看一看,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穿过那被松软厚厚的落叶铺垫的弹坑景致。每当他一连几个小时穿过这样的地方时,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那么他也会觉得,仿佛他心情沉重地从这样一片森林里走出来,哪怕只是呼吸更自由了,那渴望远方的意识被唤醒了。“通过在弹坑里上上下下的走动?”——“是的,正是这样。”

这本蘑菇书,它要在临近结尾时渐渐转移重点,从寻找蘑菇转向走着瞧。所谓在结尾时,虽然他希望继续讲述自己踏入寻找蘑菇之途的故事,但也少不了随着岁月的逝去,他对蘑菇的一片痴情——不,并没有减弱,而是变成了“两股道”。这是因为,越来越常出现这样的情形,只要他在许多通往寻找蘑菇的路之间有选择的话,那他就选定走那条在他看来更美好或觉得冒险的路,哪怕它预示着更少或更加微不足道的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路与走着瞧相比寻找与发现至少获得了同等重要的地位。在我们两人童年生活过的地方,特别是那些住在高山村庄里的居民,他们几乎就不会“去采蘑菇”,更别说去寻找蘑菇了:他们住得离森林那样近,夏天这里到处都是蘑菇,至少是那些黄色蘑菇、那些圣约翰山的蘑菇。他们几乎足不出户就能将筐子和碗装得满满得;这些人不用“寻找”这个词,而只用“拿来”,“在我们这里,你不用寻找——你顺手拿来就是了!”

但是,这在蘑菇痴儿眼中是不算数的。你要去寻找,你要去行走。你有必要选择一条美好的、更美好的、最美好的路,这是作为第三者加入其中。同样:许多人去寻找,甚至成群结队,这是不行的。只有“独自行走”才是可行的——即便是两人结伴寻找也不行——,仅有一个例外:和孩子一起。在他规划的蘑菇指南中,特别禁忌的是:依靠狗寻找蘑菇(在他眼里,唯有猪适合做这样的事)。——那么,怎样才会找到那些深埋地下、梦寐以求的蘑菇,比如松露,或者怎样才会找到它们呢?怎样才会把它们刺探出来呢?为此,他勾勒了这个故事,有一年夏天,他独自一人在一个儿童秋千架脚下,出乎意料地站在一朵真正的松露前:一堆黑色的东西露出地面,被直射的正午阳光照耀着,像一坨狗屎,但却有一股香气升腾上来,在几乎两米开外的地方都能闻见,闻起来像是松露。没错,它真的就是松露!他赤手刨出这堆玩意儿。此时此刻,在这里,这个菌球,它是怎样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哦,昨夜那场骤雨,冲走了泥土,这朵松露不用狗或猪帮忙就露出脸。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个长着褶皱的黑色小球多么芬芳馥郁,直到接下来的爱之夜,甚至数天之后依然如故。然而,这不是从橡树根的块茎中生长出来的,也不是蘑菇书里其他常见的大树,无非就是一棵纤细弱小的刺槐树,几乎还没有一丛灌木大,一棵小树,它们常常生长在铁路边上,没有一丝森林的迹象。这朵松露,它出现在两个几乎光秃秃的城郊之间,在城郊边上,不,出现在一个儿童游乐场的中央。

从此以后,每逢夏日暴雨夜晚过后,我的朋友都会前往儿童游乐场那棵刺槐下:然而,再也没有遇到第二朵松露,永远没有了(而这定格在那一个一个爱之夜里,他的蘑菇书当然对此会守口如瓶)。另一方面:在他眼里,寻找松露也是些踏上蘑菇之途算不上什么的东西。其实,那些最终用于他写作计划的记录与其说在讲述,倒不如说在确立规则。而规则如此之严厉,以至于它们对他来说好像比纯粹游戏规则更为重要。或许那些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东西,他觉得演变成了由规则、戒律、公告和思想构成的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