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岁月(第2/4页)

解放军进城不忘在老百姓中做宣传,派一些文工团的女演员在胡同里、街道两旁教人唱革命歌曲,学唱的大都是一帮孩子,包括《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类歌曲。我记得有一首歌的歌词好像是“骂了一声蒋介石,出卖中国人”什么的。

因为有战争,那时候北京各方面都很落后,小时候我姥姥领着我到东口崇文门大街看大汽车,等半天来不了一辆汽车。崇文门门楼下是火车道口,来了火车放下栏杆等火车过去才能走。那时候堵不了多少车,连人都不多。搁在现在,别说八九分钟,有一分钟车就堵到天坛东门去了。

后河沿有许多传说,据老人讲河边原来都是垃圾,死猫、死狗甚至死孩子屡见不鲜;打架斗殴、杀人犯罪也司空见惯。有个叫李狗子的青皮和叫棒子面儿的流氓打架,动武之前李狗子脱衣服刚把胸口露出来,棒子面儿不按规则,一攮子捅进去,李狗子就这样死在河沿,棒子面儿逃跑了,从此杳无音信。

胡同里贫民孩子冬天没有背心、内裤、绒裤,光挺穿一身棉袄、棉裤;买不起皮腰带,用根布带一系;光脚穿棉鞋;到冬天脸、手,带脚脖子冻得都是皴。

也没什么玩的,冬天冷的时候孩子们把一条腿盘起来玩撞拐;还玩骑马打仗,你背一个孩子,我背一个孩子,看谁把对方的孩子拉下马。要不就找一个墙角挤着玩,这个玩法叫挤狗屎。这些玩法都是为了抗寒。

我家住在崇文门外的四合院里,那会儿家家都是土炕,晚上睡觉炕是热的屋子是冷的。后来拆了土炕,把煤球炉子搬进来,早晨怕冷,大人就先把棉袄、棉裤在小孩子烤褯子用的囫囵上烤热再穿,和我一起的孩子们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度过冬天的。

过年之前家里蒸很多馒头,吃的时候弄点白菜、土豆、粉条一咕嘟,从不炒菜。每年的炮市都建在河边,炮市年年着火,一着火就往河里堆。穷孩子买不起炮仗,就捡没有响的废炮仗,剥开皮把药倒出来,堆成一堆,拿香点着放呲花。

那时候的玩具资源也匮乏,不像现在的孩子玩具堆成山。 我们那会儿的玩具很简易,推铁圈,弹球,拍三角、洋画,抽陀螺。要想转得好,弄个钢珠铆在尖上抽起来转得快。我们那边管陀螺叫“汉奸”,小孩一边抽一边唱“抽汉奸,打汉奸,杂和面儿,落一千”。那时候,穷人连棒子面儿也吃不起,就吃杂和面儿。杂和面主要的成分是糠,很难吃。老百姓恨日本人也恨汉奸,所以编出儿歌来骂他们。其实在我懂事的时候,日本人已经投降了,只是歌还在唱。

因为孩子多,我两岁的时候到姥姥家住。姥姥家离我家不远,每天都是我姥姥背着我到她家。姥姥家的房东是个收洋瓶子的,人家都管他叫洋瓶子李。院子里所有的地方都是各式各样的瓶子。我姥姥在那个堆满洋瓶子的院子里租了一间小房子。姥爷是练武的,也会摔跤。俗话说“武术加跤,越练越高”。我姥爷江湖名号“罗二”。他身体灵便,再加上那房子矮点,拽步拧腰就能上房。

临解放那会儿北京比较乱,有一天我看到一帮人围着电线杆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我钻进人群才发现,电线杆子上绑着一个人,这人是我们一个老乡。有位宪兵班长手里拿着手榴弹,用手拉着弦,有一拉即爆的危险。管片的国民党警察手里拿了一把盒子枪,两个人对峙。我还依稀记得警察对围观的老街坊说:“大家靠边站,我们要见血了!”众人闻听都往后闪,宪兵班长岿然不动。

后来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是我们柜上有个徒弟李满春参加了宪兵队,后来李满春逃跑了,宪兵队班长来找他。开始绑的是我父亲,后来发现与我父亲无关。据说那个老乡是李满春当宪兵的保人,这才把那个老乡绑在电线杆子上要人。一个宪兵班长拿着一颗手榴弹就敢绑人,其实就是讹人来了,兵荒马乱的也没人管,最终还是我们家出了点钱给那个宪兵班长,这事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