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第8/55页)

您的忠贞不渝的朋友马卡尔·杰武什金

附言:哎哟,我的心肝,您又写了什么呀?……您可别傻啦!我怎么能常常去看您,亲人儿,怎么能呢?我要问您。除非我利用漆黑的夜晚,可是在眼前这样的季节几乎不会有漆黑的夜晚。我的亲人儿,小天使,在您病重的时候,在您昏迷的时候,我可几乎一步也没有离开您。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怎么会这样做的。后来我不去看您了,因为人家开始好奇地问长问短。即使没有这样的事,这里也已经有流言蜚语了。我信得过捷列扎,她不会乱说话;但是您自己想想看,亲人儿,如果人家了解我们的底细,事情会闹成什么样子?到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说?所以您还是得克制自己,亲人儿,一直熬到身体完全恢复健康为止。到那时候呀,我们就能在外面什么地方来一个朗德武10。

六月一日

亲爱的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

我真想做一件使您称心如意的事情,来报答您对我的种种关注,报答您对我的悉心爱护。于是我决定抽空在抽屉柜里翻寻,找出我的笔记本来。现在我给您送上这本笔记本。这还是早在我一生中的幸福时期动手写的。您常常好奇地问长问短,想了解我过去的生活,了解我的妈妈、波克罗夫斯基以及我寄居在安娜·费奥多罗夫娜家里的情形,还有我最近遇到的不幸,所以您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本笔记本。天晓得我怎么会想到记下我生活中的一些片断。我相信,我送上这本笔记本给您,一定会使您感到非常快活。可我重读这些,却禁不住悲伤起来。我觉得,当我在这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时,我已经比从前老了许多。这些笔记是在不同的时间写的。再见了,马卡尔·阿列克谢耶维奇!我现在觉得真无聊,我常常失眠。静养,静养,太无聊了!

瓦·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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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死去的时候,我才十四岁。我的童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童年的开始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遥远的、外省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爸爸是T省Π公爵大庄园的管家。我们住在公爵的一个村子里,生活是那么安宁、清静、幸福……我是个非常顽皮的女孩子,只知道在田野、小树林或花园里乱跑,没有一个人来管我。爸爸一刻不停地工作,妈妈忙于家务。没有人教我学点什么,这样我倒挺快活。一大清早,我就跑到池塘边去,到小树林去,到刈草场去,到割麦的庄稼人那儿去,——不管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凶,不管跑到村外什么陌生的地方,不管灌木擦伤皮肤,不管扯破衣服,——回到家里挨一顿骂,我也满不在乎。

我觉得,假如我能够一辈子不离开乡村,老是待在一个地方,该有多么幸福呀。可是,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不得不抛下亲爱的故乡。我家搬到彼得堡去住的时候,我还只有十二岁。唉,我现在回想起当时我们无可奈何地整理行装的情景,还觉得很悲伤。那里的一切我都感到那么亲切,我禁不住流着眼泪告别。我记得,我搂住爸爸的脖子,一边哭着,一边央求他在乡村再待一些日子。爸爸训斥我,妈妈哭,她说这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我们只能这样做。Π老公爵死了。继承人把爸爸辞退了。爸爸有点钱存放在彼得堡的一些私人手里。他想改善自己的景况,认为一定得亲自来到这里。这一切我是后来听妈妈讲的。我们定居在这里的彼得堡区,在这个地方一直住到爸爸去世为止。

要我习惯这里的新生活,那是多么困难呀!我们是在秋天搬到彼得堡来的。我们离开乡村的那一天,天气是多么晴朗、暖和、美好,农活快要结束,打谷场上堆放着一大垛一大垛谷物,一群群叽叽喳喳的鸟儿聚在一起,一切都喜气洋洋。可是我们一搬进城里,就碰上阴雨绵绵,秋气肃杀,看不到晴空,只见满地泥泞,一群陌生人爱理不理,怒气冲冲,满脸不高兴!我们马马虎虎住了下来。我记得,我们劳碌个不停,忙着安顿我们的新家庭。爸爸老是不在家里,妈妈不会有空闲的时间,——他们根本就顾不到我。我在新地方过了第一夜,第二天清早起身就觉得伤心。我们窗户的对面是一堵黄色的围墙。街上经常是遍地泥泞。行人稀少,他们把厚实的衣服裹紧,看来都感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