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7/10页)

麦克雷迪下场咋咋呼呼地敲了几杆后,就被他太太扶回房间喝温牛奶就寝。狄更斯未来的业务经理兼巡演旅伴多尔毕负责炒热今晚的球赛气氛:时而哄堂大笑,偶尔说个趣味十足的小故事,而且一点儿也不结巴。他光秃秃的头皮和冒汗的额头在上方灯光照射下闪闪发亮。他轮番收拾了波希、我、狄更斯,最后是那个颇为棘手、球技甚佳的狄更森。狄更森的撞球技巧充分显示他精通弹道学,也善用迂回策略,光看他外表实在难以想象。

狄更斯依照平日习惯,午夜时分先行告退,但他要我们继续玩。通常如果还有风趣的男宾客在场,我会留下来边玩边享用主人提供的白兰地直到破晓。可是狄更斯离开不久后,多尔毕也放下球杆跟大家道晚安——或许初次在盖德山庄做客,不敢造次——球赛就结束了。波希由一名仆人提着灯笼送他前往法斯塔夫旅馆,我跟狄更森上楼回到各自的房间。

虽然我早先已经服用过我的药剂,等我准备上床时,风湿痛却又开始折腾我。我评估了便携型药瓶里剩余的剂量,又喝下两杯这种提神又助眠的药水。亲爱的读者,我之所以说“提神又助眠”,是因为鸦片酊这种东西正如活在医学知识更为充实的未来的你所知,既能安定神经、帮助睡眠,也可以提振感知能力,让人一鼓作气长时间工作,专注力也会随之提升。我不明白,也许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同一种药物可以满足两种完全相反的需求,我却对此深信不疑。今晚我需要它的助眠功效。

我混乱的大脑想要专心思索狄更斯举办“全新艺术形式”朗读会的计划,也想分析他那些有关催眠和磁力学之类的胡言乱语跟他据传屡次去见深居地底那个祖德之间的相关性,幸好鸦片酊让我摆脱了这些虚幻的疑问。

那天晚上我忙碌的大脑入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菲尔德探长几星期前提供给我的信息。

秋天以来爱伦·特南似乎多次被跟踪到附近地区,甚至造访过盖德山庄。菲尔德说,当然,特南小姐有亲戚住在罗切斯特区,所以她出现在附近地区并不会让人联想到狄更斯。但她确实也数度到盖德山庄做客,9月至今至少已经留宿过五个晚上。

我不禁纳闷儿,玛丽和凯蒂如何看待这个篡夺了她们母亲地位的女人。我不难想象玛丽如何追随乔吉娜的脚步欢迎这个入侵者,因为她们知道狄更斯也跟她们自己一样饱受寂寞之苦,也知道唯有爱情的滋润,才能带给身心日益衰老的狄更斯一点儿永葆青春的假象。可是凯蒂呢?她自己显然也寂寞难耐,因为10月她父亲曾经告诉我,她“如此不满足……如此急于寻找情人,以至于她的性格和健康缓慢地、持续地耗弱”。情感上她似乎还忠于她那位遭罢黜的母亲。我无法想象凯蒂能大方接受她父亲这个年龄与她相仿的情妇人选。

向你女婿的哥哥透露你女儿婚姻生活未获满足而且积极物色情人,想必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猜狄更斯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传话给查理。我当然没这么做。

然而,凯蒂想必没有说过她不欢迎爱伦·特南,否则爱伦不会继续拜访盖德山庄。

我带着这些思绪入眠,睡得香甜无梦。

有人在猛力摇我,还嘶嘶地喊我名字。

我昏沉沉地翻身。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一抹诡异光线,似乎发自床边地板。失火了吗?有个阴暗形体隐约俯在我上方,在摇晃我。

“醒醒,威尔基。”

我定神凝视那个身影。

是狄更斯,穿着睡衣,肩上草草披着毛呢外套,一只手拿着双管猎枪,另一只拿着皱成一团的裹尸布。

时候到了,我心想。

“起来,威尔基。”他再次低声叫唤,“快。把鞋子穿上,我帮你把外套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