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每一天都是独自一人(第9/10页)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1968年的论文并没有特别启发之处。正如之后十几年中大多数科金与亨利的工作一样,这篇论文提炼了米尔纳早年的开创性发现,而自身并没有什么突破。然而,这篇论文在关于亨利是如何体验这个世界方面,有个单一的突破性描述。

“每一天都是独自一人,”他说道。“不论我有什么样的快乐,也不论我有什么样的悲伤。”

每日。

每周。

每月。

每年。

它们留下了痕迹,有的很淡,有的很重。

它们都沉积了下来。

它们编入了我们的心灵里,成了一系列的因果链。

它们变成了故事。

最后,这就是亨利和我们之间的不同:亨利不再能留在当下,不再能产生新的记忆,这也意味着他不再能讲述甚至理解故事,至少不能理解那些持续不止几个月的故事。

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做到的还不止这些。

我们可以改变故事。

有时候,你发现某些事情正在无法挽回地改变,你对过去的理解,加上新的视角,就会开始质疑过去的理解。

这种改变在一座疯人院的文档中、在科学家的办公室中、在图书馆的地下层中发生着。

或者说,当你坐在一位老人家里的脚凳上,听着他回忆起你外祖父的某些印象,这些改变也会发生。

有时候,你所以为你了解的一切,你所以为你讲述的故事,几个词就能改变这些。

“每个人都很喜欢比尔,”卡尔·普利布拉姆说道,“他是个受人喜欢的人。但是……”

他停顿了。

“我觉得,给自己的妻子做精神外科手术的人值得怀疑。因此,我对这一点的看法有所保留。”

他告诉了我他所知道的,或至少他能记得的。

他觉得,那次手术应该发生在1950年左右,那种手术正是眼眶环切术,更准确地说,是我外祖父发明的一种伤害不那么大的额叶切除术。手术是在哈特福德医院执行的,而不是在生活研究所做的,普利布拉姆认为,这部分是因为,自己是生活研究所的研究领导,他已经表达了对这个计划的伦理限制。

在我的采访过程中,凯瑟琳·内维尔和全职看护人马琳(Mar-lene)都一直坐在我旁边,她们都告诉我,她们记得,卡尔曾告诉过她们,自己有一位精神外科同事,他给自己的妻子做过手术。

“我之前不知道那就是你外祖父。”内维尔说道。

我坐在那里,钢笔停住了,头脑在飞速运转。这有可能吗?我回想过去的那段历史。我外祖父给上百位有着和我祖母同样症状的女人做过手术,为什么他不会给自己的妻子做同样的事情?倘若他相信着自己所做的事情,倘若他觉得自己能有所帮助。

但是,他能一直保守秘密吗?

我还记得,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在一次感恩节晚餐上,外祖父坐在桌子的主位上,他的第二任妻子坐在旁边,而我外祖母沉默地坐在远处。我很难知道我外祖母当时的疾病。那不是一个家庭能直接讨论的话题。直到我青年的时候,我才了解到了一些信息片段:我知道尼尼曾经疯掉过,她一直在吃氯丙嗪来治疗其症状。尽管如此,直到我着手写这本书时,我才了解到某些真实而沉重的细节。我所揭露的内容不仅让我非常震惊,而且让我母亲也很惊讶,我母亲对于外祖母的疾病和治疗的了解,几乎和我差不多。外祖父一开始就对他妻子疾病的细节保密。外祖母疯掉之后,外祖父写给他父母的第一封信就以一个请求结尾:“请不要把这些告诉任何人——甚至不要告诉爱丽丝(Alice)阿姨(除非你能确保,她不会和切尼斯家说)。”切尼斯家是我外祖母隔壁的一户人家。

但是,这个秘密怎么会保守得如此之深,以至于超出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