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每一天都是独自一人(第2/10页)
在某些方面,似乎他的记忆力已经损耗了,只有那些非常明显、非常重要的事实和故事还保留着。他所剩下的那些记忆,正是他最深的印象。
“关于约翰·富尔顿,你还记得什么?”我问道。
“约翰·富尔顿?”他说道,然后他停顿了下来,看着远处足足20秒,而我急迫地想打破这次沉默。
“约翰·富尔顿,”普里布拉姆最终说道,“很聪明,他经济上依赖他妻子。他是个酒鬼,苦于从没有得过诺贝尔奖(Nobel Prize)。他运营着全世界最大的实验室之一。”
然后,他停下了,等待着我的下一个问题。之后,当我再次问起富尔顿,想要获得更多细节时,他告诉我的几乎是同样的事情,不多也不少。这就是富尔顿给他的印象:聪明、伟大的实验室、依赖妻子、愁苦、垂涎诺贝尔的酒鬼。这些似乎就是富尔顿留在普里布拉姆心中的印象,而其他的都已经溜走了。
随后,我又向他抛出了其他几个名字,慢慢等着他的大脑开始运转,然后倾听着。
保罗·布西、卡尔·拉什利、布伦达·米尔纳、查尔斯·柏林盖姆、瓦尔特·弗里曼……
他对每个人都说了些东西,一些粗略、细微、准确、简化的概括。
最后,我问起了我的外祖父。
“你还记得比尔·斯科维尔吗?”我问道。
“记得。”他说道。
“你对他还有什么印象?”
普里布拉姆看着远处。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他的速度,我在沉默中等待着他的记忆聚集起来。
他的眼睛转回到我身上,再次停顿了下来。然后他告诉了我。
我发表的第一个故事写在了一封信里,那是我曾在埃及写给我外祖母的很多信件当中的一封。我还记得写那封信时的情景,大约20年前,我住在租借的一条游船上,用我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打字。那天中午的早些时候,我在尼罗河(Nile)上划着一只小船,我发现河面上漂浮着一具面部朝下的尸体。这封信就与此有关,也与之后的事情有关,我花了半个小时划到尸体旁边,用着蹩脚的阿拉伯语朝岸边的人们喊着,想寻求帮助。我之前从没有见过死尸,至今那幅画面都栩栩如生的在我脑子里。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尸体,湿润的黑发垂到他的耳朵顶上,身上穿着一件带领子有花纹的衬衫。他身上其他的部位都浸在了河水里。之后,我写了封信,并寄了出去,我想试着发表这封信。我并没有修改太多,基本上就是去掉了开头的“亲爱的尼尼”,然后寄给了开罗一家名为《中东时报》的报社。
很多年之后,我在感恩节晚餐上坐在外祖母尼尼旁边,告诉了她一个和我开始写的完全不同的故事,这个故事与我外祖父曾做过手术的一个人有关。尼尼当时已经98岁了,她是个瘦小的女人,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我问她,是否还记得有关病人H.M.的故事。她靠向我,戴上她的助听器。我重复了一遍问题,然后她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道。
我改变了谈话的主题。我最近整晚都在修道院里,为《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做调查写文章。我告诉她,住在小隔间里,每天跟着早祷的僧侣们一起起来的新鲜感。
她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是否完全听到或听懂了。之后她再次靠向我,开始说。
“曾经有位来自西伯利亚(Siberia)的僧侣,
他的生活过得越来越悲惨。
他吼叫着跳出了隔间,
和一位女修道院长私奔了。”
她说完了这首诗,便笑了起来,然后又坐回了椅子上面。
第二天,我在她于马萨诸塞州的列克星敦市(Lexington)的另一个家里见到了她。我们一起去吃了自助餐,吃了很多注水的鳕鱼。她往咖啡里倒了一点盐,还以为咖啡是汤。我当时还带了很多她的儿子,也就是我舅舅巴雷特写给她的信。巴雷特深爱着她,而且他们也很合得来。她把那包信放到她床边,来访的人们就会一遍一遍地念给她听。我们去吃自助餐之前,我随手拿了一把信件。我打开其中一封,放在桌子上,然后大声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