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手术台上的普鲁斯特(第4/5页)
在大西洋城,拉什利对潘菲尔德的批驳有点拐弯抹角,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这种批评就是直接剑指潘菲尔德将大脑比作一个录音机。拉什利仅仅只是驳斥了“将各种机器和神经活动进行类比”,并指出,“那是一种在神经学理论以及偏执妄想狂的历史中的一种荒谬等同。在麦斯梅尔(Mesmer)[2]时代,妄想症患者正在被万恶的动物磁所迫害;而他的继任者们,用电休克、电图、无线电和雷达,又让妄想的极致紧跟上最新的物理学潮流。皇家园林中的液压塑像给笛卡尔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他发展出了大脑活动的液压理论。自此,我们又逐步产生了电话理论、电场理论,以及现在的一些基于电子计算机和自动舵的理论。我认为,我们应该通过对大脑本身的研究来发掘它的工作机制,以及行为表象,而不是通过一些牵强附会的物理化类比。”
至于潘菲尔德提出的“记忆机制”,拉什利也并不服气。“潘菲尔德医生对颞叶刺激的观察带来了很多启发,”拉什利说,“但我不认为他们就可以佐证‘记忆储存在特定位置’这个结论。”他也承认,他“并不能提供明确的替代论据来辩驳潘菲尔德的数据。”但他补充道,无论有没有数据去证明,对潘菲尔德的过度信任都未免太轻率了。他说,颞叶区域的功能仍然“完全模糊不清”。值得注意的是,拉什利破坏了动物的视觉加工区域后,“视觉记忆并没有丧失”,而同样地摧毁触觉区域后,“触觉记忆也没有丧失”。最后,拉什利甚至怀疑,潘菲尔德所谓的那种受刺激后描述的记忆根本就不是记忆。尽管事实表明,“潘菲尔德医生认为他是刺激到了特定的记忆通路。”拉什利说道,可我们仍然不知道“是哪种大脑过程所唤起的记忆”。
会议记录并没有显示,潘菲尔德有没有在这一刻摘下眼镜。然而,他的确做出了回应。
“拉什利医生,”他说,“他指出我的手术中并没有出现任何记忆的痕迹。这正符合他早期在明尼阿波利斯(Minneapolis)和老鼠一起工作时的观察,也符合他所阐释的大脑各区域机能的可替换性。然而,如果大脑皮层中没有记录机制,那电刺激是怎么使病人再现他们的早期经验的呢?”
然后他又另加上了自己的一记还击。
“我想说的是,”他说道,“那种替换性似乎在进化的范畴上就低了一个档次。”
换句话说,拉什利可能是研究鼠类的行家,但潘菲尔德的专业知识是通过一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得出的。
在那天的最后,也就是大会的尾声,潘菲尔德展示了一些复杂的案例研究,但他还是没有充分的证据来支撑一个真正的记忆工作机制理论。即使人们可以猜测,大脑内有一个录音机,或者有个电报机、电脑或者说液压泵。它们使我们得以存留记忆,但是潘菲尔德的手术没有给出任何关于其定位的观点。仅仅就因为刺激大脑的某一部分,触发了某段特定的记录,也并不能说明这段记录的起源以及如何形成的。借用一个拉什利不赞同的比喻,当你将收音机调到一个特定的台,里头传出了特定的歌曲,而你并不会知道这家电台的地理位置在哪儿,或者那首歌在哪儿录制的。
记忆在大脑中是各置其位的吗?
卡尔·拉什利会否认,然而怀尔德·潘菲尔德却感觉相反。老鼠的大脑可能会表现出那种等位性,每个部分同样重要并且对记忆产生的贡献也一样,但潘菲尔德的经验带来了一个不那么等位的观念。他已经因绘制了大脑中各个部分在动作与感觉上各司其职的精细地图而名声大噪。为什么大脑在记忆这种非常基本的功能上专门性却这么低?
潘菲尔德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他坚信存在着更高等的生命,当然他并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