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手术台上的普鲁斯特(第5/5页)
他也相信记忆是有位置的。
然而,他依然没有证据。
当安雯和我从锡弗诺斯回到家,我做了一些关于记忆女神摩涅莫辛涅的研究。我想看看她的故事在成人版本《希腊神话》中,有没有比儿童版来得更加充分和具体。事实证明答案是否定的,她还是没有太大的篇幅。尽管摩涅莫辛涅的重要性很明显(她不仅创造了记忆,还创造了语言)。可她的传记就只是寥寥几页,只是一些破碎片段的集合。她有长长的头发,她和宙斯同床而眠,她生下了缪斯女神,她穿着金色的长袍。仅此而已。
这并不意味着人们没有花笔墨来细致刻画她。这种刻画其实是存在的。
这是荷马所描述的,赫尔墨斯(Hermes)眼中的她:
“缪斯的母亲,摩涅莫辛涅是他所最敬仰的神。”
这是赫西奥德(Hesiod)所描述的她的爱情生活:
“英明的宙斯踏入她那远离不朽者的圣床,与她共眠九天九夜。当经年已去,四季流转,岁月消逝,时日将尽,她生下了九个女儿,她们同心协力,其心灵走向歌声,其灵魂追逐自由,洁白无瑕的奥林匹斯顶峰就近在咫尺。”
这是品达(Pindar)[3]在他一本颂歌集里对她的赞叹,他说,倘若无人记得,那么也就无所谓荣誉:
“若是没有颂歌,即使最强大的力量也只能堕入无尽的黑暗。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镜子映出那些光辉事迹;摩涅莫辛涅在晶莹的水中现身,填补了那些久久回响的诗篇。”
但摩涅莫辛涅无论经受了怎样的考验和磨难,她的故事都被人们遗忘了。希腊诸神的万神殿如此广大,诸神如此之多,以至于某些人物注定要比别人更加突出,但在所有的故事里,关于母亲的故事好似都遭到了忽视,这有点不公平。
柏拉图在他与苏格拉底的对话录中,记载了苏格拉底与希腊数学家特埃特图斯(Theaetetus)的一场有趣的交谈,这次交谈发生在公元前369年,据我所知,这个对话中就有对记忆工作机制进行科学阐释的首次尝试。不过,其横跨了两个时空,苏格拉底的记忆概念并未能完全脱离摩涅莫辛涅。但他的一只脚踏进了世俗理性,而另一只脚却停留在了古老的神话中。他也对大脑的内部工作进行了隐喻,这无疑也会遭到卡尔·拉什利的反对。
苏格拉底:为了表达观点,我们来试想一下,我们的灵魂里面有一块蜡。有时候变大,有时候缩小,有时候纯粹,有时候肮脏而坚硬,却又有时候变得柔软或者是软硬适中。
特埃特图斯:好的,我想象出了这一切。
苏格拉底:接着,我们要把这看成是摩涅莫辛涅的礼物,她是缪斯的母亲。而无论何时,我们若想要将所见、所听或所想存留在脑海,我们就要取出这块思想中的蜡,将记忆印在上面,就像雕刻印章戒指一般;我们会将自己了解并记得的一切都刻下来,而忘却或无知的一切就被擦去而无法留存。
自那场谈话结束,直到怀尔德·潘菲尔德在美国神经学年会的报告结束,这世界不曾停歇地向前发展了2320年。
然而我们对记忆的理解,却仍旧举步维艰。
【注释】
[1] 马塞尔·普鲁斯特是法国意识流文学的先驱与大师。代表作《追忆似水年华》。
[2] 维也纳医生。
[3] 古希腊抒情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