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西皮的自卑情结(第4/8页)
“是,少爷。”
“慢慢来,吉夫斯,慢慢来。说不定一觉醒来就有思路了。莎士比亚怎么形容睡眠来着,吉夫斯?”
“温柔扫却身心的疲惫,少爷。”
“说得好。那,就这样了。”
知道吗,睡一觉最有助于打开思路。第二天一醒来我就发现,我在睡梦中已经将一切安排就绪,想出了一条妙计,绝不次于福煦[7]。我按下铃,等着吉夫斯端早茶进来。
我又按了一遍,结果过了5分钟,他才端着香气四溢的热饮现身。
“很抱歉,少爷,”面对我的责备他解释道,“我没有听见铃声,我正在客厅里,少爷。”
“嗯?”我啜了一口热茶,“忙前忙后的,是吧?”
“给少爷新买的花瓶掸灰。”
我心里暖洋洋的。我最喜欢能放下骄傲、知错就改的人。当然了,他并没有开口认错,但咱们伍斯特听得懂弦外之音。看得出,他正调整心态,拥抱那只花瓶。
“怎么样?”
“是,少爷。”
好像在打哑谜,但我没往心里去。
“吉夫斯。”我说。
“少爷?”
“关于昨夕咱们商讨的事宜。”
“少爷指西珀利先生的事?”
“不错。你不用操心了,叫大脑停工吧,不需要你的服务了,因为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就是灵光一闪。”
“果然,少爷?”
“可不是灵光一闪。这种问题呢,吉夫斯,首先就是要研究——我想说什么词来着?”
“恕我不知道,少爷。”
“挺常用的一个词。”
“心理,少爷?”
“就是这个名词。是名词吧?”
“是,少爷。”
“痛快!那,吉夫斯,请注意西皮的心理。西珀利先生呢,你懂我的意思吧,眼睛上的鳞还没有掉下来[8]。所以,吉夫斯,我的任务就是想个计策,让那些鳞掉下来。明白?”
“不是很明白,少爷。”
“嗯,我是这么个意思。眼前呢,这个沃特伯里校长对西珀利先生肆意践踏,因为此君有尊严护体——我这么说你懂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西珀利先生已经长大成人,每天例行刮胡子,并且坐着重要的编辑职位,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家伙曾经赏过他六记。结果:自卑情结。要解开这个情结,办法只有一个,吉夫斯:安排西珀利先生目睹沃特伯里尊严扫地。这样一来,他眼睛上的鳞就掉下来了。吉夫斯,这你肯定明白吧?反思一下你自己吧。你肯定有一些朋友亲戚特别崇拜你敬重你。假设有一天晚上,他们看见你酩酊大醉,在皮卡迪利广场中央穿着内衣大跳查尔斯顿舞[9]。结果如何?”
“可能性微乎其微,少爷。”
“啊,咱们假设一下嘛。他们眼睛上的鳞准会掉下来吧?”
“十有八九,少爷。”
“再举一个例子。你记不记得,大概一年前,阿加莎姑妈曾指责某间法国酒店的女仆偷了她的珍珠项链,结果发现东西好端端地摆在抽屉里?”
“是,少爷。”
“事发之后她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这你承认吧?”
“斯宾塞·格雷格森夫人当时的确不如往日风光。”
“不错。好,跟上我,像猎豹一样。我目睹了阿加莎姑妈由盛转衰,眼睁睁看着她面色涨得紫红,又亲耳听见她被大胡子酒店经理用清脆的法语一顿数落,她却连眉毛都不敢抬一下,我当时就觉得眼睛上有鳞落下来。吉夫斯啊,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从童年起,我对这位夫人就是又敬又怕,这种感觉一下子消失了。诚然,这只是那么一瞬,但那一瞬间,我看透了阿加莎姑妈的本质——我曾以为她是食人鱼之类的,英雄好汉都要闻风丧胆,但她其实就是个可怜的呆瓜,搬起一块巨石砸了自己的脚。那一瞬间,吉夫斯,我本来可以给她点颜色尝尝,但秉着对女性的骑士精神,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你没有异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