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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还是到这儿来了。”

那个西阿拉人听了这话不搭腔,倒是那老头儿开口了。

“有钱本身就可能是桩坏事,”他说,“那是说,要是你整天价只想到钱的话。一个在生活里只看见钱的人是个小人,他听见人家讲到钱,就迷了心窍。这就是为什么这一带地方闹了那么多乱子的道理。”

瘦子点点头。他也是撇下了爹娘、情人和妹妹,到伊列乌斯这一带来找钱的。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可还是在马内加·丹塔斯的可可林里采可可果。

“这儿有的是大票的金钱,”老头儿继续说,“可是大家看不到的是——”

蜡烛光照在那死人瘦削的脸上。他好像也在聚精会神地听他周围的人们讲话。那碗朗姆酒又传了一圈。外面下起雨来,黑人就把门关了。老头儿朝死尸紧瞅了好半晌,瞅着那张长着胡子的脸。

“你们看他,看仔细了?”他说,声音又疲惫又沮丧,“他在巴拉乌那斯种植园替德奥多罗上校干了十多年活。他一无所有,连亲生的女儿们也不在身边。这十年来,他一直欠上校债。如今热病送了他的命,上校不肯帮这几个姑娘把他埋掉,连一个子儿也没给。”

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伙伴这时接下去讲道:“他竟然说,他不把那老头儿欠他的账去问他的女儿们要,已经算帮了很大的忙了。他说婊子是很会挣大钱的。”

瘦子深恶痛绝地啐了一口。看死者那两只大耳朵的样子,好像也在倾听。那个西阿拉人听了这一番话,有点害怕起来了。他今天刚来到这里。马内加·丹塔斯手下的一名监工在伊列乌斯雇用了他,同时还雇用了同船来的另外一些人。这天下午,他们来到了种植园,被分派到各工人棚屋去,这会儿,那黑人把碗里的朗姆酒喝干了,就着手来开导这个新来的人。

“你明天就会明白的。”

帮忙搬尸体来的老头儿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还有谁比可可林里的工人更倒霉。”

瘦子听了这句话,思量了一会。

“当了‘卡潘加’就强多了,”他说,“如果你是个好枪手,”他转过头去对那个西阿拉人继续说,“你就准会发大财。在这儿,只有那批善于杀人的家伙,那批杀手,才是有钱人。”

那个刚从北方来的人吃惊得张大了眼睛。这个死人叫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惊慌。他们讲的事情准是真的,这就是一个具体的证据。

“善于杀人吗?”他重复了一遍。

黑人哈哈一笑。

“一个开起枪来百发百中的小伙子,”瘦子继续解释道,“可以像王公贵族一样过好日子。他可以逗留在城里,跟娘儿们厮混在一起,他口袋里永远不会缺钱,绝对不会领不到工钱。可是可可林里的工人呢——嘿,你明天就会明白的。”

他是第二个提起“明天”的人,因此这个西阿拉人如今巴不得想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事。他们随便哪一个都能告诉他,可是还是由那瘦子来讲下去。

“明天一清早,”他说,“铺子里的那个伙计就会来叫你去采办你这一个礼拜内要用的东西。你没带什么工具来干活,那你就得买一些。你得买一把镰刀、一把斧头、一把刀子和一把鹤嘴锄。这些东西就得要你花一百密耳雷斯光景。再说,你得买整整一个礼拜吃的面粉啦、牛肉啦、朗姆酒啦、咖啡啦。你就得再拿出十密耳雷斯来买吃的东西。到这个礼拜的末一天,你可以领到十五密耳雷斯工钱——”西阿拉人心里计算了,一下,六天,每天两个半,对,是十五密耳雷斯,“扣掉了那笔钱,就剩下五密耳雷斯,可是你拿不到。你得把它放在铺子里,预备偿付你买工具欠的那笔钱。你就得花整整一年工夫来还清这一百密耳雷斯,连一个子儿工钱也看不到。喔,也许到了圣诞节,上校会预支给你十密耳雷斯,让你到费拉达斯去花在妓女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