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戈壁酸梅汤和低调幸福(第7/17页)
“自己看书,收获反而很多,不过我这个人从小脾气拗,我老是爱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学校里说,舞台分六区,中间的位置是帝王的位置,两边呢,是阴谋的区域,难道非这样不可吗?为什么?不这样不行吗?舞台不是可以成为无数个区吗?不是也可能只有一个区域吗?我这样想着,探索着,也就搞出一套自己的想法……”
二十五岁,有一天,他骑着破脚踏车,穿件短裤,就上准岳母家去求婚了。
岳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倒是看中了他的鼻子,他从小的绰号叫“大鼻子”,据说大鼻子是主富贵的,他万分感激发明这种说法的相士。岳父是银行家,他也无可无不可的,只说:“你们反正还不是都讲好了。”
结婚好几年,他们一直叫他“傻女婿”。
除了结婚,他一辈子没再穿过西装。忽有一天接到通知,要他“服装整齐”去领“‘教育部’的文艺奖章”,他慌忙去找大舅子借了领带,又找小舅子借了西装,穿好,上台领奖了,然后又急忙脱了,让物归原主。
“我一毕业先教了一年书,教美术,我还是个不错的老师呢!后来要结婚,就到台北来了。先在信义宗的传播机构做事,后来又在光启社学了剪接和冲洗,然后就到了台视,名分是演员管理,做的是企划,也做了半年场务,到《玉钗盟》才做了个‘现场指导’(类似副导),到《伐纣》,算是真的做导播了。
“我其实是一个很含忍的人,我的理想达不到,别人不照我的办法做,没关系,我还是做,我服从既有的制度,我遵循命令,但我‘偷偷的’把事情用我自己的办法做得更好了一点,让人看见,然后说:‘你看这样不是好一点吗?’对方让了一点步,我下回再多走一点,我不像那种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一言不合,拍了桌子就走,那种人,一件事也做不成,最后只剩下一肚子理想。
“我的身体并不好,小时候得过肺病,虽然结了疤,但如果太累,疤就会又张开来,我曾经三次吐血住院,我以为我完了。但我总算又爬起来,而且一旦病好,一定又重新坚持‘交给我的事,我会全力去办’。别人说‘黄以功的品质,有一定的水准’,别人说,‘他的东西可以信赖’,我觉得就是无上的报偿了。《秋水长天》那次,公司忽然想起来,给了我三万奖金,我很感动,觉得那是三百万。
“我在公司里对老一辈的演员像曹健、张冰玉、傅碧辉这些人从来不叫他们的名字,我总是叫他们叔叔、阿姨,而他们,只要在工作时,他们也一定叫我导播,大家相处得很好。我尊敬他们没别的,是因为他们那么多年以来一直在为戏剧尽力。他们呢,也自自然然地把我当晚辈来爱护。”
“你跟演员一向都处得那么好吗?”
“不,刚去台视的时候还大骂过两个,一个是白嘉莉,一个是王孙,没想到骂完不久,倒又成为好朋友了。
“演员跟着我也很苦,我喜欢出外景,一会儿鹿港,一会儿淡水,演员跑到中部南部,累得要死,公司只多发一百八十元一天,谁爱出外景?可是因为是我请他们去的,他们也就不说话,出来了。像萧芳芳、胡茵梦这种演员,也规规矩矩拿一样多的钱而没有暗盘。光看萧芳芳带二十几种药瓶跟着我跑,就已经够令人感动的。跟胡茵梦合作也很愉快,有人说她拍戏是‘迟到大王’,一迟居然五六小时,跟我拍《碧海情涛》,她差不多不迟到了,万一迟了,也顶多只迟半小时,演起戏来也认真。我一向看不起砸杯子的导演,作威作福有什么用?权威是建立在作品上的,不是建立在拍桌子骂人上的。我其实有时也生气,但是我顶多生自己的闷气,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问题,光是生气谁都会,用不着做导演的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