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二章 开横局,张仪走魏国逼逐惠施(第6/15页)

“毗人,晃啥哩?”魏惠王的声音从两片嘴皮里迸出,但身子仍旧未动。

“主子,”毗人不知何时已经改过称呼,不再叫他陛下了,凑到跟前,“奴婢在想事情,怎么也想不出,有点急了。”

“想什么了?”

“奴婢想的是,主子这辰光会在想什么呢?奴婢想呀想呀想呀,想得头都大了。要是奴婢也有淳于子修来的他心通术,该有多好!”

“你呀,其实已经晓得寡人在想什么了。”

“奴婢真的不晓得哩。”毗人给出个笑,“不过,主子这般讲了,奴婢就想猜猜看。”瞥一眼惠王案面上的竹简,“主子在想国事哩。”

“废话,不想国事,还能想啥?说具体点儿。”

“是……想这竹简上的事儿。”

“真就让你猜对了。”惠王睁开眼,看向案面,上面一字儿摆着七册竹简,是白虎大朝报奏时用过的。

毗人脚步一转,移他身后,动作麻利地为他揉捏颈椎,边揉捏边笑道:“主子呀,奴婢这也提个奏本。”

“哦?奏吧。”

“主子这已坐有几个时辰了,该到后花园中走走才是。流水不腐,多走路,活络松筋,好处多了去了。至于朝堂上的事情,就让那些臣子们想去。主子这把头想大了,想疼了,不合算哩。”

“唉,”惠王长叹一声,“寡人也是不愿意想呀,可……”

惠王摇摇头,顿住话头,用力起身。毗人伸出援手,扶他站起,主仆二人在屋子里小走几圈,缓步移向房门,刚到门口,远远望到宫值内臣带着二人沿林荫道直走过来。

魏宫臣子中,享有不通报而直接入见的仅只三人,太子申、惠施和庞涓。

“寡人眼花了,这是哪一个?”惠王揉眼问道。

“是武安君!他还引来一人,奴婢认不出哩。”

“看样子,”惠王苦笑一声,“寡人这筋是松不成了。”踅回书房,复于案前坐定。

不消一时,宫值内臣进来通报,惠王宣庞涓入见。

君臣礼毕,惠王指着外面:“贤婿,外面好像还有个人呢!”

“父王?”庞涓吃一怔道,“您怎么晓得?”

“呵呵呵,”惠王笑出几声,“贤婿既引此人来,想必不是俗客,让他觐见吧。”

庞涓出门,不一时,引张仪入见。

惠王上下打量张仪,显然记不起是谁了:“你是……”

“鬼谷张仪叩见魏王!”张仪拱手道。

“鬼谷张仪?”惠王惊道,“你不是——在秦为相吗?”

“回禀魏王,正是那个张仪。”

惠王吁出一口气,盯张仪一时,问道:“既为秦相,为何以布衣之身觐见寡人?”

“想与大王私谈。”

“这里没有外人。”惠王指着庞涓,“这是寡人贤婿,也是你的同门。”指毗人,“这是寡人近侍,无碍私谈。寡人老朽,张子有何指教,尽请直言!”

“魏国危矣!”张仪再次拱手,一字一顿。

张仪劈头就是此话,魏惠王大怔,看看庞涓,又看看张仪,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面前白虎的竹简上,良久,指向旁边客席:“请张子入席详谈!”

张仪在客席正襟坐定,二目如炬,直射魏王。

“魏国朝野上下一切如常,”魏惠王倾身问道,“张子何出此言?”

“如果不出仪之所料,”张仪拱手胸前,侃侃言道,“魏国已经陷入外困内忧,如猛牛落井,亡无日矣。”

“这这这,”惠王蒙了,苦笑一下,看向庞涓,见他闭目不语,又回视张仪,“何以内困外忧,请张子指点!”

“是外困内忧。”

“对对对,请张子详言!”惠王急不可待了。

“先说外困,”张仪缓缓说道,“南向,魏楚毗邻,魏先将军吴起掠取大梁及周遭楚地二百里,现将军庞涓再掠陉山及周遭楚地一百里,旧怨不提,单是这两桩新案,于魏是喜,于楚却是截肢之痛;东南向,魏宋毗邻,先将军吴起夺占襄陵,襄陵乃宋先祖襄王寝陵,今为魏郡,宋人耿耿于怀;东向,与卫毗邻,卫之祖地,大片皆入魏境;东北向,魏齐接壤,前仇旧怨尽皆不提,想必齐王不会不惦念黄池之辱,将军田忌更不会忘记女妆之羞;至于三晋,魏与赵、韩,国土犬牙交错,利害息息相关,百年来磕磕碰碰不提,单是恶战硬战,当不下三十次,边城旗帜交替变换,朝魏夕赵,亦不为惊奇;更慌急的是西向,魏与强秦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