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八章 秦魏交好,庄子魏都辩张仪(第7/23页)
庄周以南郭先生口吻,或自问自答,或以问作答,步步递进,问问惊心,势若长虹贯日,声若天外滚雷,惠王完全被笼罩在不可挣脱的气场下,目瞪口呆,如闻神谕。
就在惠王倾身以听、翘首以待时,庄周忽然起身,连声招呼也没打,径自出门离去。
事发陡然,初时,惠王以为他是出恭,久未见回,方使毗人探视,竟是不见踪影。毗人询问宫人,说是他已朝宫门方向去了。
惠王傻了,急叫惠施寻人。
“陛下,”惠施这才睁眼,拱手奏道,“庄周自在惯了,天地任我行,来去无所拘,这一去不返,想必是他已经把话说完了。”
惠王又怔片刻,长吸一口气,精气神与此前迥然两异,忽地站起,大步走到庭院中,优哉游哉地晃荡几个来回,招手吩咐毗人:“去膳坊寻点吃的。寡人……不不不,”指自己,语气利索,“就是这个我,尚未丧我,它饿了!”
毗人喜不自禁,一声应过,屁颠屁颠地一溜烟儿小跑去了。
张仪使魏,必过崤塞,坐镇渑池大营的庞涓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作为对手国的首任相辅,张仪亲持使节出使敌国,这让庞涓有点发蒙。庞涓想不明白的共有两点,一是此人用什么手段挤走公孙衍,当上秦相,二是此人为什么一当相国就率团使魏。秦、魏交恶,血战未休,张仪此来,用心必不善,但何处不善,颇让他思量。
想到自己与张仪在鬼谷里的纠葛,想到张仪为人狡赖,从来就不是个磊落的人,庞涓越发坐不住了,一面使人一路监视,四处打探,一面悄无声息地紧跟于后。
张仪前脚赶到大梁,递过国书,被太子申安排入驿馆安歇,庞涓后脚就驰入城门,赶回府中了。
庞涓洗去尘埃,穿上浴袍,未及与夫人亲近,庞葱入报,说是秦使张仪求见,已在府门恭候。
“咦?”庞涓吃一惊道,“你就对他讲,我不在家,在军中未回。”
“我讲过了,他不信,他说你就在府中,若不见他,他就不走!”
“这这这……”庞涓急踱几个来回,“全大梁人都晓得我在军中理事,他是如何晓得我已回到府中了呢?”
庞葱摇头,脸上也是惑然。
“也罢,”庞涓顿住步子,脸上发狠,“你且请他进来,看我羞他一羞!”
庞葱出去,将张仪请入客堂,托故出去。张仪候有半个时辰,庞涓才从偏门进来,身上仍是那身浴袍。
以浴袍见人,在官场是大不敬,但在同窗面前,倒是另当别论,是以张仪视若无睹,“呵呵呵”笑出几声,起身拱手道:“好一个出水王八,庞兄你总算露头了嗬!”
听到“王八”二字,庞涓即刻联想到当年山中的那场戏弄,顿时脸上发胀,气血上涌。然而,毕竟是同窗相见,自己身穿浴装,不敬在先,且在自己府中,张仪这又笑脸相迎,庞涓有火也发不出来,勉强忍下,略略一拱:“惭愧,惭愧。在下从前线驰回,这刚洗去尘埃,听闻张兄驾到,未及换装,就急急出迎来了。”
“幸甚,幸甚,”张仪又是一拱,算作回礼,收住笑,切入正题,“鬼谷别后,你我兄弟天各一方,相见一面,真比登天还难哪!”
“呵呵呵,这不就相见了嘛!”庞涓截住话头,指席位略略让过,分宾主坐定,直入主题,“敢问张兄,大梁城中无人不知在下在渑池,张兄何以认定在下就在府中呢?”
“不瞒庞兄,”张仪缓缓应道,“在下不但认定庞兄人在府中,且还认定庞兄是一路护送在下至大梁的呢。”
庞涓吃一怔道:“你何以这般认定?”
“因为,”张仪狡黠一笑,“天底下知晓庞兄的,怕是只有在下一人。”凑上身子,压低声音,“知我张仪入使,若不尾随监视,还能是庞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