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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沉痛地说:“我妈的事,还不是我最操心的事,万一我妈病得不轻,需要上医院,我还是会送她去医院的。美国的医院是讲人道的,都是先看病,过后才把账单寄给你,所以即便我们付不出钱来,医院也会先给我妈治疗,等到账单寄来的时候,我不付账就行了—”
陈霭在医院干了很多年,能够体会医院的难处,有时医院逼着病人先交钱再看病,也是没办法,如果先给病人看了病,到时候病人一个不付账,两个不付账,医院不办垮了?她忍不住说:“账单来了你不交钱,你这不是赖账吗?”
小张眼睛一瞪:“我赖什么帐?你以为这是中国?父债子还?这里是美国!美国是不会逼着子女替父母还账的—”
陈霭被小张瞪得一愣,讨好说:“那美国—还挺好的呢—-”
“当然好啦,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呆这里不回去?像我这样的,也算是外科一把刀,如果待在国内,也是吃香的,喝辣的,车接车送,红包都不知道要接多少,哪像在这里,就那么几个死钱—”
陈霭听糊涂了,这小张到底是在说美国好,还是在说美国不好?她问:“那你怎么不回国去呢?”
小张黯然道:“还不都是为了我的儿子—-”
“现在国内医疗条件也不错,你儿子的病—”
小张摇摇头,没说话,似乎喉头起了哽咽。
陈霭安慰说:“你别太着急,这病无非就是视力差一点,需要戴眼镜而已—”
小张仍然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陈霭看见一个大男人如此悲伤绝望,心里也很难过,眼圈也红了,喉头开始发紧。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小张费劲地深吸一口气,再痛苦地慢慢吐出,又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仿佛心肌梗塞,出不来气,在垂死挣扎一样。良久,小张才眼望着窗外,哽咽着说:“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我的儿子—受罪,但是—等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的—儿子?他这病—很可能会双目失明—到那时—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小张说不下去,失声痛哭起来,又怕家人听见,只好捂住嘴,抽噎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陈霭吓坏了,放下手中正在做的肉丸子,三两把洗净了手,拿了张面巾纸,走过去递给小张。
小张接过面巾纸,抓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陈霭,你不知道—-我—真苦啊—每天开着车—就—恨不得—一车—撞死—一了百了—”
陈霭见小张象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抓着她,吓得不敢抽出手来,生怕这一抽,小张就沉入痛苦的大海深处淹死掉了。她一边陪着掉泪,一边安慰说:“快别这样瞎想了,你知道自己是儿子唯一的依靠,你怎么能往那上头想?”
小张的眼泪大串大串地滚落下来:“我—知道—我现在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人生真是—-”
良久,小张停止了哭泣,但脸上是一种心如死灰的表情:“所以我无论混得多么不得意,也要呆在美国,美国的社会福利好,不管我是病了死了还是失业了,国家都会照顾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