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31/46页)
婚介人按一定价格吸收一年期会员,在此期间能保证安排几次见面。有些婚介人要价几百美元,有些则要价数千美元,而我知道有一位婚介人,自称其会员均是“杰出人士”,安排见面——两年时间里达二十五次之多——收取了不低于两万一千美元的介绍费。我听到这件事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然而,这是真的,两万一千美元就是介绍费。是啊,为了找一个可以与自己结婚以及可以做孩子们父亲的男人而不得不从事这种交易,对于这些女人来说未免有些残酷;难怪她们晚上很晚了还坐在她们从前的老师家里与年迈的老师促膝交谈,而且有时候甚至由于太寂寞而在老师家过夜。最近她们中的一位就在我这里,她试图从第一次约会时的吃饭中途就被男人抛弃的沮丧中恢复冷静,她把那个男人说成是:“一个极其空闲的人,敢去猎狮和冲浪的超级冒险者。”“简直太粗鲁了,大卫,”她对我说。“因为这甚至不是约会而仅仅只是准备去约会。我是非常淡泊地接受婚介这种方式的,”她说,“但即便这样还是不行。”
埃琳娜,好心肠的埃琳娜·赫拉博夫斯基,她的头发已过早地成了灰白,也许就是因为婚介。我对她说:“这肯定是很大的负担,互不认识的陌生人、长时间的沉默,甚至对话也很别扭。”而她则问我:“你认为当你像我这样事业有成时也应该这样吗?”埃琳娜是位眼科医师,靠她惊人的毅力从社会底层爬至上层。“生活难倒了你,”她告诉我说,“你成了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并且只是说让它见鬼去吧。这真是难堪极了,但你已经没有任何精力了。其中的有些男人确比一般人更富魅力。有教养。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有很好的生活条件。而我就是对这些人没有兴趣,”她告诉我。“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会那么无聊?也许是因为我太无聊了,”她说道。“这些家伙开着豪华车子来接你。宝马之类的。一路上播放古典音乐。带你去一些环境优雅的小饭店,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坐在那儿瞎想,上帝!让我回家吧!我想要孩子,我想建立一个家庭,我想有个家,”埃琳娜说道,“但是虽然我在感情和体力上都足以保证我每天在手术室里站立六、七、八个小时,但我的感情和体力不再能忍受这种耻辱。他们中的有些人对我印象还不错,至少是如此。”“他们怎么会对你印象不好呢?你可是视网膜专家哩。你是眼外科医生。你能治愈人们的眼病。”“我知道。我是说他们不至于断然拒绝我,”她说,“我天生不是那种人。”“没有人是,”我告诉她,但似乎无济于事。“我已经尝试了太多次,”她说道,不禁有些伤感,“不是吗,大卫?十九次约会?”“天哪!”我说,“是太多了。”
那天晚上埃琳娜心思乱极了。她一直待到天亮,然后匆匆忙忙赶往医院洗手准备进入手术室。我们两人都没怎么睡,因为我在给她滔滔不绝地讲放弃结婚成家的念头的必要性,因为她像一个勤奋、认真、记笔记的学生那样仔细听我讲,我们第一次在课堂上见面时她就是这样的。但我的话是否对她有帮助就无从知道了。埃琳娜极其聪明能干,但是对于她来说,要孩子的愿望绝对是欠考虑的。是的,这种念头激活了生育本能,而这正是令人悲哀之处,绝对如此。但这仍然是欠考虑的:你还会继续走下一步。对于如此有成就的人来说这是多么的幼稚!但是这是她很久以前所想象的成年生活,在她成年之前,在治疗视网膜疾病成为她毕生事业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