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8页)

“我今天打算把池子里的水放掉,盖茨比先生。树叶不久就要落了,到那个时候排水管就该出毛病了。”

“今天不要放,”盖茨比回答道。他带点歉意地转向我,“你知道吗,伙计,整个夏天我也没顾上在这池子里游个泳。”

我看了看表,站了起来。

“火车再有十二分钟就要开了。”

我并不想到市里去。我根本打不起工作的精神来,不过还有比这更深的原由——我不想离开盖茨比。我误过了那趟火车,又误了下一趟,才决定动身走。

“我会给你来电话的。”我最后说。

“好的,伙计。”

“我中午前后打电话给你。”

我们慢慢地步下台阶。

“我想黛西也会来电话的。”他焦急地望着我,仿佛希望我能加以肯定。

“我想也是。”

“嗨,再见。”

我们握了握手后,我动身离去。可在我刚刚走到篱笆那里的时候,我忽然记起了什么,转过身来。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我隔着草坪喊,“把他们全加在一起也顶不上你一个。”

我很高兴我说了这句话,这是我给他的唯一一句赞扬的话,因为从始至终我都并不赞同他的作为。起先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脸上便绽开了使人难忘的善解人意的笑,仿佛我们两人在这一点上是早有共识的。他的鲜艳的粉红色套装借着白色台阶的映衬显得更加耀目,我想起了我第一次来到他府上的那天晚上。那时的草坪和车道上都挤满了那些约略猜出他有所不端的面孔,他站在这些台阶上怀里藏着他那不灭的梦想,向他们挥手告别。

我谢了他的款待。我们总是为此而感谢他的——我和别的人们。

“再见,”我大声说,“谢谢你的早饭,盖茨比。”

在城里,我有一会儿试着努力把没完没了的股票行情的报价抄下来,可没多久我便在转椅上睡着了。快到中午时电话铃唤醒了我,我吃了一惊,前额上渗出冷的汗滴。原来是贝克小姐;她常常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因为她出没于旅馆、俱乐部和私人家宅里行踪无定,不用这种方法很难找到她。通常她的声音从电话上传过来总是那么清爽,仿佛是打高尔夫球时球棒从场地上削起的一小块泥土飞到办公室的窗前,可是今天上午这声音却使我觉得生硬和枯燥。

“我已经搬出了黛西家,”她说,“我现在住在亨普斯特德,今天下午我计划去南安普敦。”

或许离开黛西家是一聪明之举,可她的做法还是使我恼火,她的下一句话也叫我生气。

“昨天晚上你对我的态度不是那么好。”

“可在当时的情况下,谁又会去计较呢?”

在沉默了片刻后,她又说:

“不管怎么说——我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

“我今天下午不去南安普敦,去城里看你好吗?”

“不——我想今天下午不行。”

“好吧。”

“今天下午不可能。以后——”

我们像这样子又聊了一会儿,末了我们突然谁也不再说话了。我不知道我们两人是谁先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不过我并不在乎。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我以后永远再不能和她谈话,我那天也不会在茶桌旁跟她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