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麻烦(第5/13页)

——我出去洗洗这些东西。他说道。

他走向门口并回头望了一眼。艾达坐在那里没动,眼睛盯着火炭。英曼顺着山坡走到水边,蹲下来用沙子擦洗每个碗盘。降雪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大雪直直地落下来,就连溪流中的石块都像戴上了高高的髻。英曼喷出的一团团白气漫过雪花,他努力思考着该做些什么。超过十二个小时的睡眠和一顿丰盛的晚餐还不足以使他复原,但至少他现在能够理清他的思路。他知道他最迫切的需要是摆脱孤独。他已变得不再为踽踽独行、孤独寂寥感到自豪了。

他的肚子和后背仍能感受到艾达手掌的按压。当他蹲在冷山的黑暗中时,那深情的触摸似乎就是生活的关键。无论他说些什么,与放在他身上的那双手比起来,都微不足道。

他重新回到屋中,下定决心要走向艾达,一只手放在她的脖颈上,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部,将她拉向自己并将自己全部的愿望清楚地表达出来。但当他将门放回原处时,炉火释放的暖意冲击着他,他的手指粘在了一起。它们被沙子擦得生疼,被冷水冻僵,僵硬的样子就像他在海岸巡逻时所看到的蓝蟹鳌钳。那些鬼魅一样的东西冲着整个世界胡乱地挥舞着它们的武器,就连它们的同类也不例外。他低头看着那些餐具,看着罐子和平底煎锅,看到上面仍有一层白色的油脂。所以,他的努力都白费了,他最好还是待在屋里,将炊具口朝下放在炉火上烤一烤。

艾达抬头看着他,他看到她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就瞧向了别处。她脸上的神情使他能够猜到,她已鼓足自己所有的勇气过来抚摸他,将他夹在两掌之间。她以前是不会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的。他知道这一点,她已经尽了努力。把那些话语禁锢在八月的是他,而现在他背负着将必须说的话一吐为快的重任。

英曼走向她,在她后面坐下。

——我在医院时你给我写过信吗?他问道。

——写过几封,她说道,夏天时写了两封,秋天时是一封。但当我知道你在那儿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所以,前两封信寄到了弗吉尼亚。

——他们在那儿没找到我,他说道,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

艾达简述了一下那封信,尽管同原来的内容并不完全一样。她根据目前的看法对它们进行了调整。生活很少会提供这样的机会让你去重写过去——哪怕是过去的一个碎片,所以她充分地利用着这个机会。经过修正,这些信比原来的版本更令他们满足。它们更详细地展示了她生活的细节,情感更如充沛,表达更明确直接,内容更为丰富。然而,她没有提到最后那封。

——我真希望自己收到了它们。当她说完后英曼说道。他说那会使他更容易熬过那些艰难时刻,但他此刻不想谈到那个医院。

他把手伸向温暖的火炉,想着它被弃置于黑暗,寒冷中度过了多少个冬季。他说:二十六年前,这个炉子里也生过火。

这给了他们一个话题。有一段时间,他们轻松地聊着天,就像劫后余生中的人们那样,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种韶华已逝、来日无多的感慨。他们想像这个炉子上一次燃着火焰时的情景,他们给想像中围坐在炉前的人物分派角色。一个切诺基家庭,妈妈,爸爸,孩子,还有一个老祖母。他们给这些角色设计了不同的个性,是悲是喜全凭故事的性质而定。英曼杜撰出的一个男孩颇像“游泳者”,古怪而神秘。给虚构中的家庭设计出他们自己拚命努力也未必能够达到的完美生活令他们十分满足。在他们的故事中,这个家庭预感到了他们的末日。尽管每个时代的人们都认为世界处于危险之中,就在黑暗的边缘,但艾达和英曼怀疑,在历史上的任何时期,末日之感是否如此有道理。那些人的恐惧完全被证实了,即使他们躲在这里,那个更广阔的世界还是发现了他们,并将全部重量压在他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