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起来(第10/10页)

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英曼想,做个高踞云端的隐士。让喧嚣烦扰的世界在记忆中淡忘,一心只关注上帝所造的更优美的事物。但他日记读得越多,越是禁不住想,当那女人翻阅几十年的日记,计算距年轻时的某件往事过了多少岁月,该是怎么一种心情。那个她想嫁的黄头发农家少年,那一次短暂的浪漫。在秋收后某一日欢闹难忘的舞会上他们相遇,一轮金黄的月亮挂在树梢,她在门廊上张开双唇,吻着他,屋内小提琴奏着古老的乐曲,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兴奋。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月,即使没有那份与之相伴的甜美记忆,单单是这个数字便足以叫人黯然神伤。

英曼四下看了看,发现车上连一块镜子都没有,他推想那女人平时梳洗一定全靠感觉。她是否连自己近年的模样都不知道呢?长长的头发,像蛛丝一样又细又白;眼睛周围和颌下的皮肤松弛下垂,堆满褶子;额头上布满褐色的斑点,耳朵上生出短毛。只有脸颊是红润的,蓝色的瞳仁依然明亮。如果在她面前举起一面镜子,她会不会被镜中白发苍苍的老人惊得当堂倒退?因为在她心里,仍然保留着自己几十年前的模样。与世隔绝的人,可能会产生这样的心理。

英曼等了很久,那女人还没有回来。曙光升起,他吹熄油灯,又掰断一些木柴添到小炉子里。他想出发,却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连感谢的话都不说一句。上午已经过去大半,那女人方才回来,进门的时候,手掐后腿拎着一对野兔。

——我得走了,英曼说,我只想看看能不能付你一点饭钱和药钱。

——你尽管付,她说,但我是不会收的。

——那么多谢你了。英曼说。

——你听着,如果我有一个儿子,我也会对他说同样的话,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英曼说。

他转身向车外走,却又被她叫住。带上这个,她说着递给英曼一张纸,上面极为精细地画着一嘟噜腐臭花秋天结的蓝紫色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