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与根(第7/13页)

——很好,提格说,站在那儿别动。

他们都向囚犯走去,艾龙抓着后颈把他提了起来,像提起一只小狗。然后他们的注意力转向地上的两个人。一个已经死了,血流得很少,衣服上几乎看不出血迹。另一个人被子弹射穿了大肠,他还活着,但已经离死不远。他用胳膊肘撑着地,把裤子和内裤都褪到膝盖,两根手指探进伤口,然后看着他们哭喊道:我给打死了。

几个民兵向他围拢过来,但一闻到空气中的臭味,就赶紧向后退开。这时囚犯挣动了几下,好像要去看他倒下的朋友。艾龙用掌根在他头侧敲了三下。柏奇掏出一块黑色的板烟,一头咬在嘴里,用刀子贴着嘴唇切断,将剩余的部分放回口袋。他每吐一口焦黄的烟汁,就用脚尖踢土盖住,似乎非常在意,不愿在地上留下痕迹。

中弹的人仰面躺下,眨着眼睛,似乎头上的天空让他感觉困惑。他的嘴在动,在说话,但只发出干涩的哑哑之声。他的眼睛闭上,要不是隔好久手指头就会略微抽动一下,人们会以为他已经死了。他流血如注,多得不可思议,周围的草都被染红,衣服被血浸得沉甸甸地,滑腻得像是油布,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润泽鲜亮。血终于停住,他再次睁开双眼,但眼神已经暗淡迷茫。

他们猜这下他应该是死了。

柏奇打算朝他眼睛里吐口烟汁,看他会不会眨眼,但提格说,不用试探了,他死了。

——这家伙比你先死了一步,和你的老头一样,柏奇对囚犯说。

囚犯没有做声。提格说:柏奇,别废话了,给我找个东西把他的手捆起来,我们好把他拖回城去。

少年从马背上取回一卷绳子。但当提格弯腰去绑他的手时,囚犯突然发起疯,他的行为完全不可理喻,除非说他是宁可死掉也不想被绑住。他狂乱地踢打起来,一脚蹬在提格大腿上,却没有踢实。提格和那两个大个儿一起扑上去要把他制住,但他实在太过疯狂,一时甚至看不出哪方会占得上风。他手脚并用,头也不闲着,向对方猛撞。他一直在尖叫,声音震颤凄厉,几乎使所有人的神经都受不了。最后,他们总算把他按倒在地,手腕脚踝全都绑住。即便如此,他还是弓起身子,伸头向前一挺,一口咬在提格手上,鲜血直流。提格在上衣后摆上擦了擦手,看着伤口。

——我宁愿让狗咬一口,他说。

提格派柏奇进屋拿出一把直背椅,大家一起动手,把他按在椅子上,连人带椅绑在一起,胳膊捆在身体两侧,脖子也给绳子缠住。现在他只有手指和头还能扭动,就像一只被掀翻的乌龟。

——嗯,提格说,看他还怎么咬我。

——失心疯,柏奇说,我听说过,这个词说的就是一个人能变得多邪乎。

他们蹲在地上喘口气儿,囚犯还在挣扎,直到脖子被绳索勒出了血,这才安静下来,不动了。拜伦和艾龙歇着不动,小臂搭在粗壮的大腿上。提格吮了几下伤口,然后拿出一只手帕,掸掉黑衣上的尘土,然后擦去囚犯在他白裤子的大腿部位留下的脚印。柏奇抬起左手一看,长指甲在扭打的时候被拗折了,仅剩一半还连着。他拿出刀把指甲削掉,不住口地咒骂,痛心不已。

艾龙说,那儿有只爬犁,我们可以把他连着椅子放在上面,拉着进城。

——可以是可以,提格说。但我现在更想把他搬到草楼子上,脖子上拴根绳子,吊在椽子上,然后把他往门外一推。

——你不能吊死坐着的人,柏奇说。

——不能?提格说,我倒想知道为什么不能?操,我就亲眼见过。

——就算是吧,但如果我们隔三差五抓回个人去,还是会更好看一些。

几个人站着商议了片刻,结果明显认为柏奇的话在理。他们聚在椅子旁边,把它抬起来放到爬犁上捆住,然后套上骡子,向城里进发。囚犯的头一路颠个不停,他连让头稳住不动的意愿都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