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4/10页)

“后来怎么样?”我说,“验尸官是什么意见?你为什么在那儿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他把老调弹了又弹,”迈克西姆说,“把关于那条船的一些细小问题问过来问过去,其实没人对那一套感兴趣。什么海底阀是否很难旋开;第一个窟窿和第二个窟窿到底相距多远;压舱物是怎么回事;移开压舱物会对船的稳定性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一个女人不要别人的协助,自己能移动压舱物吗;舱门是否关得很紧;把舱门冲开需要多大的水压。我觉得自己当时都快要发疯了,不过我压住了火气。见你坐在大门旁,我记起了应该怎样对付他。你要是不晕倒,我可能会一败涂地。你一晕倒,我猛然清醒过来。我掌握住了讲话的分寸,也一直跟他周旋着。我目不转睛盯着他那张喜欢吹毛求疵的瘦脸和那副金丝边夹鼻眼镜。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他的嘴脸。亲爱的,我累坏了,累得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也感觉不着了。”

他坐到窗前的座位上,俯下身子,用双手抱住脑袋。我过去坐在他身旁。过了一会儿,弗里思走了进来,罗伯特搬着茶桌跟在后边。接下来又是日复一日的那套千篇一律的隆重仪式:拉开折叠桌面,支好桌腿,铺上雪白的台布,放下银质茶具和热在小炉子上的茶炊,摆上司康饼、三明治以及三种不同配料的蛋糕。杰斯珀卧在桌旁,不时摆动尾巴敲打地板,用期待的目光盯着我。我心想生活的规律倒也有趣,不管出现任何情况,我们都依然会按习惯做事,忘不了吃饭、睡觉和洗脸。什么样的危机也无法打破我们的积习。我替迈克西姆斟了茶,送到临窗的座位前,又把司康饼递给他。我给自己也拿了块,在上边抹了些黄油。

“弗兰克哪儿去啦?”我问。

“去见教区牧师了。我原本要跟着一起去,可由于心里记挂着你,就直接回家来了。你一个人等在这里,对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为什么去见教区牧师?”我问。

“今晚得举行一次仪式,”他说,“就在教堂里举行。”

我茫然地呆呆望着他,随后才明白了过来。原来他们要埋葬丽贝卡,把她的遗骸从停尸所取回来下葬。

“时间定在六点半,”他说,“这件事除了弗兰克、朱利安上校以及牧师之外,再没有谁知道。没有人会跑去碍手碍脚。这在昨天就安排好了,不会因为陪审团的裁决而改变计划。”

“你什么时候去?”

“我六点二十五分跟他们在教堂碰头。”

我没吭声,继续喝着茶。迈克西姆尝也没尝三明治就把它放下来说:“这鬼天气还是闷热闷热的。”

“这是暴风雨的前兆,”我说,“可老天爷就是不肯降雨,只不时滴几个雨星星。雨水都积聚在了空中,硬是落不下来。”

“我离开兰因时,天上正在打雷,”他说,“空中黑沉沉一片。可为什么就不下雨呢?”

这时,林中百鸟哑声,天色仍晦暗。

“你要是不出门就好啦。”我说。

他没应声,露出一脸倦容,显得疲惫到了极点。

“今晚我回来后再细谈,”他隔了一会儿说,“我们俩在一起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万事都得从头开始。对你而言,我是天下最糟糕的丈夫。”

“不!”我说,“不!”

“这场灾难过去之后,生活要重新开始,你我勠力同心,没有办不到的事情,这跟孤军奋战不一样。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往事就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将来,你还会生儿育女。”

过了一会儿,他看看表说:“六点十分,我得走啦。时间不会长,顶多不过半小时。我们必须把尸骨送往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