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耶纳(第4/5页)

在这个全然不同的高度之上,我们就真的不难变得“像云雀一样的快乐”,只要我们也能像它们那样对于其游乐不加限制,甚至愿意象猫咪那样到处活蹦乱跳,然而奇怪的是,至少在现代社会当中,一些人对于思想总是那么态度粗暴和很少宽容。他们对思想好像对瀑布那样,总是想把它驾驭控制起来,或者像对曤了眼睛的参孙,硬要他踩着他们的利益或正统的踏车来为他们日夜辛劳!他们的这份愚蠢,这份奴性真是可恶之极!他们认识不到,当那自然在经历绝大坐蓐之苦,终于把某种新的生命降生下来,那不可免的思想早已就在那里,而且不索分毫,另外不到此时绝不早来片刻。其实头脑的激扬沸荡也正像歌唱与飞翔那样,同样具有实用性质,而一开始时确曾帮助云雀生存下来,那情形正与百合花的洁白可能得自它引来的蜂蝶的虫媒作用这事并无不同;退一步讲,即便就是生理感官,它们与实用之间也还存在着不小距离。大自然对于她身上许多巴洛克式的装饰玩艺,甚至她的某些缺点,往往过于耽爱,非到再不可留之时,绝不肯轻易抛弃。某桩显属有益的发明,某个刻不容缓的改革,她也很少关心,而只是到了后来,万不得已,这才不得不去胡乱作点尝试。大自然既本无实利目的,也就无需特别重视节俭、匆忙与简朴作风。对于精神她尤无吝啬之必要,这在她说既非负担,又无消耗,只不过听听它的笑声而已,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倒也始终是个奇迹,是桩奥秘。全部动物性的官能,也不论其为有益无益,在精神的领域之中(即其中可能觅到的一切喜乐痛苦与美之类)都可说享有这第四度空间。精神会把它自己生活于其间的那些飞逝时刻缀以抒情诗般的炽烈感情。精神真的会给百合花去着色,为紫罗兰去添香 ;它会把万千形影化成活跃的现实,而这些,在精神的光焰将其点燃之前,只是纷纷溶溶在万汇的消极的秩序与真实之中,正如鸽泉之畔的露西 的妩媚在未邀得华滋华斯的清眷之前那样。自然的微笑并不总是意义足称的;它那充满着变化的和谐,而这个正是精神之所自出——正象星球的会合与食蚀等现象,就其对官觉上的似乎简易一点来说,虽是明显不过的事实,但在物质上讲,对于那些运中注定必然各走各路的旅行者却只是他们行程当中的一些临时驻足之处。云雀的歌声恍如流星一般,势必陨落与消失;人的聪明才智才是那星体之间钧天广乐 的一个永恒乐部。

高 健 译

□读书人语

乔治·桑塔耶纳作为新实在论的哲学家,他的哲学充满了诗一样优美的梦幻。因为他把自己的哲学解说为“获得自甶与幸福的艺术”,而成为“非宗教性的宗教”。

《云雀》是一篇优美的哲理散文,也是一篇以抒情笔触阐释他的哲学观点的妙文。甶于对非理性的直觉的重视,使作者以诗人的气质,借助一连串得自大自然之印象的优美比喻,状写出人的种种精神状态与一己的内心感受。云雀是一个自由的象征,也是英国如雪莱之类浪漫主义诗人托物咏志的传统意象。作者由这个意象,对善良英国人的气质,乃至人类所有受到禁锢的心灵所进行的挣扎与抗争,都进行了细致而准确的状写。然而,他笔锋一转,指出云雀的欢畅纯属体躯性的欢杨,对人也并不算什么稀奇。将其比之于人类稍纵即逝的灵感,指出只有艺术和理性才是更神圣的。“云雀的歌声恍为流星一般,势必陨落与消失,人的聪明才智才是那星体之间钧天广乐的一个永恒乐部”。

逻辑是有魅力的。作者以严谨舒展的思辩,一环紧扣一环,层层推进,终于达到主题的高峰。同时,又贯注以激情、广饰文采,以一连串抒情的诗句,作为逻辑的血肉,使通篇肌理滋润鲜活,从而成为一首颂诗,一首人的精神的优美颂诗。 【季红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