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6页)

“你痛恨并惧怕社会主义者,”有一天在晚宴上,他对摩斯先生说,“可是什么道理呢?你不了解他们,也不了解他们的主义。”

谈话所以转到这题目上,是由摩斯太太促成的,她刚把哈泼哥德先生夸奖了一通,真惹人厌恶。这位经理先生是马丁的眼中钉,只消一提起这个满口陈词滥调的人,他就有点儿沉不住气。

“对啊,”他说,“查利·哈泼哥德真是个人家所说的正在走运的青年——有人的确跟我这么说过。这是千真万确的。他这辈子会当上州长,谁说得准呢,也许还打得进合众国的参议院哪。”

“哪一点使你这么看?”摩斯太太问。

“我听过他一次竞选演讲。真是蠢话连篇,没一点儿独特的思想,可是讲得实在头头是道,因此,那批头头少不得认为他是个安全可靠的分子,再说,他那套陈词滥调跟一般投票人的陈词滥调完全一模一样,准会叫——得啦,你也明白,你替一个人把他自己的思想整理起来,再送给他,准会叫他受宠若惊。”

“我真以为你在忌妒哈泼哥德先生呢,”罗丝插嘴道。

“没有的事!”

马丁脸上极端厌恶的表情惹得摩斯太太对他开火了。

“难道你是说哈泼哥德先生愚蠢不成?”她冷冰冰地责问。

“跟一般的共和党人差不多,”对方反驳道,“再说,跟一般的民主党人也差不多。他们不是诡计多端,就是愚蠢非凡,而真正诡计多端的可也少得可怜。真正聪明伶俐的共和党人只有百万富翁和他们的自觉的仆从。他们明白自己利益的所在,还明白个中的道理。”

“我是个共和党人,”摩斯先生轻描淡写地插嘴说。“请问,你把我派作哪一类人呀?”

“嗯,你是个不自觉的仆从。”

“仆从?”

“是啊。你为大企业工作。你没有工人阶级的主顾,也不接刑事诉讼。你的收入不靠打老婆的无赖和扒手。你靠社会的主子们过活,而谁喂养一个人,谁就是这个人的主子。是啊,你是个仆从。你的兴趣是,为财阀集团服务,增进它的利益。”

摩斯先生脸上有点儿红了。

“老实说,先生,”他说,“你的口气真像个流氓式的社会主义者。”

这时候,马丁说了那句话:

“你痛恨并惧怕社会主义者;可是什么道理呢?你不了解他们,也不了解他们的主义。”

“你的论调听上去实在像是社会主义,”摩斯先生回答,这会儿,罗丝心焦如焚,一忽儿望望这个,一忽儿望望那个,摩斯太太呢,看到这一回总算激起了她夫君的反抗情绪,乐得眉飞色舞了。

“只因为我说共和党人全是帮笨蛋,认为自由、平等、博爱这套骗人话已经破了产,可不足以说明我就是个社会主义者,”马丁笑嘻嘻地说。“只因为我对杰斐逊和那个灌输给他思想的不科学的法国人提出疑问,也不足以说明我就是个社会主义者。请相信我,摩斯先生,我是社会主义的死敌,你比我要接近社会主义得多呢。”

对方无言以对,只能这样说:“你这会儿倒开起玩笑来啦。”

“哪儿的话!我说得再正经也没有。你仍旧相信‘平等’,然而你在为大企业工作,而那些大企业正一天天地在忙着消灭平等。只因为我否定平等,只因为我所肯定的原则正就是你所奉行的原则,你就管我叫社会主义者。共和党人是平等的死敌,尽管他们多半嘴上就喊着平等的口号,来对平等作战。他们用平等的名义来消灭平等。因此我才说他们是愚蠢的。说到我自己,我是个个人主义者。我相信‘捷足先登、强者必胜’。这是我从生物学上学到的道理,或者退一步讲,自以为学到的道理。我说过,我是个个人主义者,而个人主义正是社会主义的世代相传、天长地久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