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第3/10页)

  之君。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间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父亲见到他默下的这阂词,良久不语,往后的黄昏里,他似乎曾听见父亲轻诵那阂词: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那时父亲的眼里,仿佛有泪。

  再后来,漂亮的女老师不见了,同学神色诡秘地间他:你不知道吗?明老师是奸细,程将军派人抓走了她,听说要枪毙!

  奸细,是敌人派来偷情报的人,是和叛徒一样罪大恶极的人。程松坡想,一定是什么人搞错了,他去找父亲,说你们抓错人了,明老师是好人,怎么会是奸细呢?

  父亲讶异地问:老师,什么老师?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那位老师。

  父亲听说原委后答应亲自调查。

  所有的祸端,由此开始。

  后山上有祖父的墓园,父亲从不许外人踏足一步,例外的,向明老师开启。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程松坡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让毛老师被枪毙好了,枪毙她也不冤。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程松坡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信舅永不学画,情愿日复一日枯燥乏味地训练。至少,在缅甸政膏军攻入满星叠的时候,他不用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放下武器,签着投降书。

  按照投降协议,父亲和他都要到缅甸首府仰光接受软禁。

  受降前的最后一晚,程松坡一直在流泪,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未来,等待父亲的又是怎样的末来。父亲一反常态地微笑,声音却是硬咽的,他说:“松坡,这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自私的事。从今往后,张副官才是你的父亲。”

  然后父亲替他抹掉眼泪,用前所未有的温却口气,笑着说:“松坡,你是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张副官用自己的儿子替下他,趁缅甸守军松懈之际,护送他逃出仰光。张副官死在国境线上,临死前告诉他说,一路向北,一路向北,会有人来接你。

  进入父亲终其一生未能踏足的“故国”,程松坡却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异乡人。

  媚公河的源头就是在这个山河秀丽的国家,只不过在这里它不叫渭公河,它叫澜沧江。

  在渭公河的另一岸,陪伴他父亲度过此后囤冒岁月的,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

  来接他的,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明老师。

  当真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人还是那个人,却己换了身份,她不是他的老师,她是名动天下的战地玫瑰。

  报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明爱华的《潜伏金三角》一书,开启了外界了解金三角的大门;若无此内容翔实的报道,国际禁毒部队与金三角二号毒果程将军的对峙,至少还将延续五年以上。

  在上海的那几年,还有后来远赴亚平宁半岛的日子,程松坡一直也末曾弄明白,为什么在满星叠被众人视为救星神抵的父亲,在外面的世界里,被人们称为魔王。相对这外面的世界,他的父亲,还有他在满星叠的同胞,过的都是最朴素最艰难的日子,为什么外面的人们,却说他们是地狱的使者?在掸邦满星叠的人们,拿起刀枪只为保护家园,放下刀枪便要下田劳作;战死在枯朽的草木之中,侥幸活下来竟也是为天地所不容。

  如果这样的人是恶魔,那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