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9页)

“好姑娘。”巴克莱姨夫出人意料地来了句。

“好吧,等你有了孩子,这可就不好说了,”塞尔玛姨妈说道,“我能问下我们喝的这是什么酒吗,路易斯?”

“嗯?”巴蒂斯塔博士郁郁寡欢地看了她一眼。

“这酒很好喝。”

“哦。”他说。

他看上去并不太兴奋,尽管这可能是有史以来塞尔玛姨妈头一回夸奖他。

“告诉我,皮奥德尔,”塞尔玛姨妈说,“你们家人会来参加婚礼吗?”

“不会。”皮奥特尔说,依然满面笑容地看着她。

“老同学呢?同事?朋友?”

“我确实有个研究所的朋友,但他人在加利福尼亚。”皮奥特尔说。

“哦!你们走得近吗?”塞尔玛姨妈问。

“他人在加利福尼亚。”

“我是说……你想邀请他参加你的婚礼吗?”

“不,不用了,那样会很滑稽。婚礼才五分钟。”

“哦,当然不会那么短的。”

塞隆舅舅说:“他说的是真的,塞尔玛,他们要的是一场简化版本的婚礼。”

“我理想中的仪式,”巴克莱姨夫赞许地说道,“简短干脆。”

“安静,巴克莱,”塞尔玛姨妈对他说,“你不是说真的。这可是一辈子仅此一回的大事!所以我才不能相信你和我没有收到邀请。”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人不适的沉默。最后,还是塞尔玛姨妈自己的社交本能占了上风,她率先开口,另起话题。“告诉我,凯特,你打算穿什么衣服?”她问,“我很乐意带你去购置礼服。”

“哦,我想我准备好了。”凯特说。

“我知道你不可能指望穿得进你那可怜的母亲在她当年结婚时穿的婚纱……”

凯特默默希望塞尔玛姨妈能有一次,就这一次,在提到她母亲时不要加上“可怜的”。

也许她父亲和她想的一样,因为他打断姨妈问道:“是时候把晚饭端上餐桌了吧?”

“是的,父亲。”凯特说。

她起身时,塞隆舅舅正在问皮奥特尔他的国家是否允许信仰宗教。“我为什么会想要那个?”皮奥特尔不解地反问道,脸上是真诚的好奇。

凯特很高兴能离开房间。

两个男人在下午早些时候就做好了菜——煎鸡肉配豆薯粉,洒上红胡椒酱——那天晚上做的枫糖不尽如人意。凯特只需要把盘子端过去放到餐桌上,搅拌好沙拉即可。她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回走动这会儿,断断续续地听到从起居室里传来的聊天内容。她听到塞隆舅舅说到“婚前咨询”这几个字,她一时呆住了,但皮奥特尔却说:“真是伤脑筋,这两种‘咨询[1]’。我总把它们两个的拼法给混淆起来。”听到这里,塞尔玛姨妈高兴地抓住机会,给他上了堂英语课,于是刚才那茬儿就这么过去了。凯特不确定他是否是故意转换了话题。

她发现,他的表现有时会出乎她的意料。渐渐明晰的一点是,想当然地以为他听不懂她的话中之意是很危险的。他领会的比他假装出来的多得多。另外,他的发音也有所进步。或者只是她开始习惯他的发音问题了?而且他也开始偶尔在句子开头加上一个“嗯”或“哦”。他似乎相当热衷于发现新的习语——比如说“操之过急[2]”,过去几天里他动不动就要在说话时用上这个短语(“我想着晚间新闻应该已经在放了,却发现我……”接着是一阵沉甸甸的停顿,最后他得意扬扬地蹦出一句“操之过急了”结束全句)。时不时地,他会用上一个让她觉得熟悉得诡异的表达。“老天啊”,他说,还有“呀”,有那么一次还是两次,他还用了“还算过得去”。每当这种时候,她都感觉像是有人无意中瞥见了她镜中的模样。

然而,他仍然无可辩驳地是个外国人,甚至连身体姿势都是外国人的。他走起路来像外国人那样笔挺笔挺的,步子也迈得较小。他像外国人那样喜欢直溜溜地夸人,把那些赞美之语重重地丢到她脚下,仿佛一只猫邀功似的向她展示捕来的死老鼠。“傻子都看得出你有所企图。”她会这么说,而他则会装出一副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现在听着他在起居室里大谈特谈冰水的隐形危害,她觉得很尴尬,也为他感到尴尬,心中交织着对他的怜悯与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