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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充溢了感情的回忆使她的嗓音变得年轻,仿佛让她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一刹那间听上去又像是一个姑娘在说话了。他帮她离开那椅子,扶着她到那用马鬃填塞的古老的沙发上。她躺下,让他给她盖上一条地毯。“我的书在桌上,”她说,“我正在重读《基度山伯爵》。第二十二章。”当他把她在沙发上安置好以后,他找到她的书,开始朗读。

他对于她朗读的记忆不是一种形象,而是一种感觉。他已经不记得她坐在他的床边所流的眼泪,但是他真切地记得当她走开时她所留下的那种令人困惑的激烈的感情。现在,他不安地朗读着,他在心中纳闷为什么。当他是一个生病的孩子时,她读书给他听;而现在当她快要死去时,他给她读书。这种轮回太明显不过了,但是,为什么他却感觉,即使她完全无助地瘫躺在沙发里,她仍然拥有能让他陷于深渊的魔力呢?他从她那儿得到无尽的慷慨和慈爱,但他为什么做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却还要带着不安的心情呢?他喜欢这本书,他爱这年迈的女人,世界上没有一间房间他是这么熟悉的了。那么,为什么他却感觉他无辜地跨进了一个陷阱,这陷阱牵涉一个骗人的女佣、一箱威士忌和一本旧书。当读到一半时,她睡着了,他便停了下来。不久,女佣来到门前,戴着一顶黑帽子,在制服外套着一件黑外套。“我必须走了,”她轻声地说道,“我必须给家里做晚饭了。”科弗利点点头,聆听着她的脚步声走到屋后面,门关上了。

他走到那长长的肮脏的窗户跟前去看雪景。在地平线上有一抹黄色的—不是柠檬色的—光,那光色也是飘忽不定的。那是一盏灯笼,一盏兽角灯彩,一盏走马灯的光,那映在纸张上的光影,撩起他对于孩提时代和花园聚会的回忆。那孩提的时代和花园聚会被这一刻迟暮的光阴和隆冬阻隔在遥远的过去了。

“科弗利?”她问道,但她是在睡梦中说话。他走回到他的椅子边。他看出她如今是多么地消瘦,但是他仍然乐意去相信她终究还是没有改变她的精神和活力。她不仅独立地生活,她有时候还似乎创造了她自己的文化。她认为,在死亡的问题上,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缓解与掩饰的。她的礼仪是勇敢的、举世无双的、深奥的。她心爱的房子所带有的那年久失修的阴郁气氛,那骗人的女佣,那开裂的玫瑰花—她似乎将这一切满意地安排在自己周围,就像古人在临死前充满信心地给自己备足上远路的食物和酒。

“科弗利!”她突然醒来,将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

“在这儿呢。”

“科弗利。我刚看见了天堂的大门!”

“那是什么样子,霍诺拉,那是什么样子?”

“啊,我说不好,我无法描述那样的东西,它们是如此美丽,我看见它们了,啊,我看见它们了。”她一脸红光地坐起来,抹眼泪。“啊,它们是如此美丽。那儿有大门和成群带有彩色翅膀的天使,我看见了。难道这不好吗?”

“好。霍诺拉。”

“再给我一些威士忌。”

他轻松愉快地穿过那阴暗的房间,心中感觉很幸福,仿佛他分享了她所见的天景。他兑了些酒,一边安慰自己她是永远不会消亡的。她会停止呼吸,被埋葬在家族的墓地里,然而,她鲜活的形象在他的记忆中不会改变。当他们做决定的时候,她将永远和他们在一起。在她成为尘土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使她的墓碑上长满了苔藓,她的棺木因为冬霜而松动,变得倾斜,她仍然将自由地驰骋在他的梦中,她将惩罚他和他哥哥的奸诈和罪愆,奖赏他们的良善,使他们活得心情轻松,赢得朋友和情人的好评。这老女人所代表的良善和邪行是不会消亡的。他拿着她的酒穿过黑暗,在壁炉的火中又放上一根木头。她不再说什么了,他给她的酒杯斟了两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