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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愈来愈逼近北方,曲折穿行于高山之间,走在深邃黑暗的森林中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地向前推进。我喜欢满是松树与山毛榉的林间透出的冷冽阴郁气息,我喜欢林间令人起疑的雾中寂静与模糊不清。虽然没有人会用这个名字,但我相信我们是在喀尔巴阡山山麓。儿时我曾在父亲的欧洲地图上看过这个地名,那张由某位平凡艺术家绘制的地图上,还画上了鹿及哥特式庄园的图案装饰。霍加淋雨受了风寒,病了,但我们每天早上仍脱离行军行列,进入森林。目前队伍沿着一条弯曲的道路徐行,路途蜿蜒得像是要让人永远到不了终点。我们现在似乎已忘记了出行狩猎。我们之所以流连在湖畔或悬崖边,仿佛不是要猎鹿,而是为了让为我们所准备好了的村民们等得更久一点!等到认为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会进入一个村庄,做了我们要做的事之后,霍加就像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宝石似的,为了忘却那些挨打的人,也为了忘却自身的绝望,又奔向下一个村子,而我们也在他的要求下随他一同前往。有一次,他希望进行一项实验。为了这个实验,其耐心与好奇心令我感到十分惊讶的苏丹派人叫来了二十名禁卫军。霍加先询问他们同样的问题,接着质问站在自家屋前发愣的金发村民。还有一次,他把村民们带到了行军队伍里,让他们看我们那个为了在泥泞路上努力赶上苏丹军队而发出尖锐吱嘎声的武器。霍加问他们对这个武器的看法,并要书记员记下这些回答。但是霍加的气力已经耗尽了——或许是因为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的确没有搞明白,又或者是因为他也为这种无意义的暴行感到了恐惧,也或许是因为晚间困扰他的那种罪恶感,也或许因为他厌倦了军队及帕夏们对这个武器和林间发生的事情不以为然的抱怨,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他病了,我不知道——他粗嘎的声音不再像以往那么有朝气了。询问心知肚明的问题时,他也失去了昔日的活力;晚上论及胜利、未来以及我们必须奋起拯救自己时,他的声音逐渐降低,仿佛他自己也已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了。我现在记得,最后我们看到,在硫磺烟雾颜色的惨淡黄雨中,他在质问几个不知所措的斯拉夫村民。我们因为不想再听了,所以站得比较远。透过因雨势而失去亮泽的朦胧光线,我们看到那些村民轮流照着一面金框大镜,神色茫然,而镜面早已被雨淋湿。

我们没有再外出进行“狩猎”。我们已经渡河来到了波兰人的土地上。恶劣的雨势使道路泥泞,让我们的武器难以前进,它一日日变得益发沉重,在部队需要加快脚步时,阻碍了行军的速度。这时,关于我们这个帕夏们原本就不喜欢的机器会为我们带来厄运甚至是诅咒的传言甚嚣尘上,参与霍加“实验”的禁卫军更是窃窃私语着为此添油加醋。与往常一样,遭到指责的不是霍加,而是我这个异教徒。当霍加开始喋喋不休时,连苏丹也感到不耐烦了。当他谈到这个武器的不可或缺,谈到敌人的力量以及我们应该如何振作且采取行动时,在王帐聆听这些话的帕夏们更加坚信,我们是骗子,我们的武器会带来厄运。他们将霍加视为病态者,虽然迷失方向,但还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真正危险、真正有罪的人是我,是我哄骗了霍加和苏丹,策划了这个不祥的东西。晚间我们返回帐篷时,霍加带着过去几年咒骂所谓笨蛋的神情,以病怏怏的声音谈起了他们,语气中充满了厌恶和气愤,丝毫不见那些年中我相信我们会一直维持下去的欢欣与希望。

不过,我发现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打算放弃的。两天后,当我们的武器陷在行军队伍正中央的泥里无法动弹时,我不再抱任何希望了。而霍加虽然有病在身,仍努力不懈。没人给我们一兵一卒,甚至连马都不给我们。他直接去找了苏丹,得到了近四十匹马,让人把大炮的链条都卸了下来,并集合了一小队人手。折腾了一整天,接近晚间时分,在那些祈祷让这个武器陷入泥中不再动弹的目光面前,他猛力鞭打马匹,终于让我们的大虫移动了。帕夏们想抛下我们,说这个武器不仅不吉利,而且还带来了军事上的困难。晚上霍加和他们争吵了起来,但我察觉他不再对胜利怀抱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