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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关注没有石沉大海。一天,霍加心不甘情不愿地说,苏丹那天早上在等着他和我,所以我与霍加一起进了宫。那是一个空气中飘溢着海洋和水草味道的秋日。我们在一片落满红叶的小树林里,在紫荆和洋梧桐树下的莲花池畔度过了整个上午。苏丹想谈谈池塘里随处可见的青蛙。霍加一点面子都没给,只说了一两句缺乏想像力和色彩的陈词滥调。苏丹甚至没有注意到这种让我极震惊的无礼。他更多地是在关注我。

因此,我开始详细讲述关于青蛙跳跃的生理机制、它们的血液循环系统,讲到如果小心移除,它们的心脏还可以在体外跳动好一阵子,还有它们吃的苍蝇和昆虫。我要求送来纸笔,以便更清楚地说明从卵到池里成蛙的各个阶段。一组芦秆笔放在镶嵌红宝石的银盒中送上,当我用这些笔绘图时,苏丹专注地看着。他显然愉快地听着我记得的青蛙故事。讲到公主亲吻青蛙那个段落时,他发出作呕的声音,摆出了一副酸脸,但一点都不像霍加所描述的那个愚昧少年,他看起来更像是想以科学和艺术开始每一天生活的有理智的成年人。在这美妙时光中,霍加始终皱着眉头。最后,苏丹看着手中的青蛙图画说道:“我一直怀疑那些故事是你编的。看来那些图也是你画的!”然后,他问了我有关触须青蛙的事。

我和苏丹的关系就是这样开始的。现在,每当霍加进宫,我都会和他一起前往。刚开始霍加没说多少话,大部分是我和苏丹在交谈。当我与他谈及他的梦、他的激情、他的恐惧以及他的过去与未来时,不禁总在想,面前这个颇具幽默感且聪颖的人,有多少像多年来霍加对我所讲的那位苏丹。从他提出的老练问题以及他的敏锐中,我可以看出,从我们呈交给他的书开始,他在好奇,霍加身上有多少是霍加,有多少是我,而我身上又有多少是我,有多少是霍加。至于霍加,他毫不关心他认为愚蠢的这些好奇,那一阵子一直在忙于大炮和他尝试铸造的长枪。

着手研究大炮六个月后,霍加有些慌张了,因为他了解到皇室炮兵事务长非常气愤我们插手这些事,扬言要么解除他的职务,要么就把我们这样坏了枪炮工艺名声、自以为在发明新事物的疯狂笨蛋逐出伊斯坦布尔。但霍加并没有寻求妥协,尽管皇室炮兵事务长看起来像是准备好了要与他互相取得谅解。一个月后,苏丹下令我们不得在大炮领域研发新武器,而霍加并未因此感到很伤心。我们俩现在都明白,我们铸造的新的大炮和长枪,并没有超过已经使用了多年的旧枪炮。

就这样,依霍加的说法,我们又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们要重新构思一切。但是因为现在习惯了他的怒气与梦想,所以对我来说,惟一新鲜的事,就是认识了这位君王。而苏丹也很高兴认识了我们。就像为了解决两兄弟的弹珠争执,说着“这是你的,而那是你的”来劝架的慈爱父亲,他也观察着我们的言语及举止,来调解我们的争端。我觉得这些观察有时很幼稚,有时又很聪明,这让我更加感到好奇了。我越来越相信,不知不觉中,我的人格已自行脱离,与霍加的人格合而为一,反之亦然;而苏丹借着评估这个想像的创造物,已经比我们本身更了解我们了。

当我们解析他的梦,或是谈论那个还只是停留在想像中的新武器时,苏丹会突然打断我们,然后转向其中一人说:“不,这是他的想法,不是你的。”而有时,他会区分我们的动作:“你现在看东西的样子就像他一样。照你自己的样子看!”当我惊讶地大笑时,他会接着说:“就这样,好极了。你们俩可曾一起照过镜子?”他还会问,当我们照镜子时,谁可以一直做自己。有一次,他拿出多年来我们为他撰写的所有文章、动物寓言集和时间表,一页页翻着看时,说出了哪一部分是我们哪一个人写的,甚至哪一部分是其中一人以另一人的立场写的。不过,真正让霍加生气、令我吃惊迷惑的,却是我们谒见苏丹时他召见的那个模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