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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中午时,我带着人群与尸体给我的沉醉来到了对岸,来到了加拉塔。我转了转船厂周围的工人咖啡屋,扭扭捏捏地抽着烟,仅仅是出于想了解的渴望,我在一家简陋的小餐馆用了餐,还到市集和商店逛了逛。我想在心中牢记每个细节,以便作出某种结论。黄昏后我回到了家,精疲力竭,听霍加述说着宫中的消息。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我们捏造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苏丹。他接受了瘟疫就像魔鬼、试图化作人形来欺骗他的想法。他决定不让陌生人入宫,进进出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当问到瘟疫将何时结束、如何结束时,霍加用上了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以至于苏丹听了之后害怕地说,他可以想像死亡天使阿兹拉尔像个醉鬼一样在城中漫步的样子——阿兹拉尔拉起他看中的人的手就把他带走。霍加慌忙纠正说,把人们带向死亡的不是阿兹拉尔,而是撒旦——而且他也没喝醉,而是诡计多端。如同我们计划的,霍加指出,向撒旦宣战势在必行,要想了解瘟疫何时才能放过这座城市,关键就在于要注意它的动向。虽然有些苏丹的侍从说,向瘟疫宣战无异于与真主对立,但苏丹没有在意这些话。后来,苏丹还问到了他的动物:瘟疫魔鬼会不会伤害他的隼、鹰、狮子和猴子?霍加立刻回答说,恶魔以人形接近人,而以老鼠的外貌接近动物。于是苏丹下令从一个未受瘟疫侵扰的遥远城市,送来五百只猫,也给了霍加所想要的人手。

我们立刻将交由我们指挥的十二个人分派至伊斯坦布尔各地。他们负责巡视每个区域,汇报死亡人数及任何观察到的事。我们在桌上摊开了一张我临摹自书本的伊斯坦布尔的粗略地图。怀着畏惧又愉悦的心情,晚上我们于图上标示瘟疫散播的地方,准备好要向苏丹禀报的东西。

刚开始,我们并不觉得乐观。瘟疫在城里散播的情况像个漫无目标的流浪汉,而非诡计多端的魔鬼。有一天,它在阿克萨拉依区夺走了四十条人命,之后就放过了这儿;又一天袭击了法蒂赫,并突然出现在对岸,来到了托普哈内、吉罕吉尔;翌日再一看,这天它却几乎没有侵扰这些地方,而去了泽依莱克,又进入我们这眺望金角湾的地区,造成二十人丧命。一天五百人死亡,隔天一百人,我们无法从死亡人数中得出什么结论。当我们明白我们需要知道的不是瘟疫夺命的地方,而是最早出现感染的地区时,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苏丹再度召见了霍加。我们谨慎地想了想,决定了他的说法,他应该说:瘟疫散布在人潮拥挤的市场、人们彼此欺诈的市集以及他们毗邻坐下闲聊的咖啡馆。他去了皇宫,晚上才回到家。

霍加将瘟疫的情况告诉了苏丹。“我们该怎么办?”苏丹问道。霍加建议,应当采取强制性措施,对市场、集市及城内的往来活动加以限制。当然,君王身旁的那帮蠢蛋们立刻表示了反对:这样一来城市将如何来保障生活?如果商业活动停止,生活也就会停止;瘟疫以人的形体在游荡,这一消息会吓坏所有听闻的人,就会有人相信世界末日已经到来而不听从管束;而且,没有人想被关在瘟疫魔鬼徘徊的地区,他们会起来造反。“他们说的没错。”霍加表示。当时就有个蠢蛋问道,哪里能找到足够的人力来对百姓采取这种程度的控制。苏丹闻言大怒,表示他将惩罚任何怀疑他的力量的人。苏丹的话吓坏了所有人。带着这种愤怒的情绪,苏丹下令按霍加的建议去做,不过还是没有忘记征询群臣的意见。皇室星相家瑟特克先生一直在伺机对霍加进行报复,因而他提醒说,霍加仍未说明瘟疫将何时离开伊斯坦布尔。霍加担心苏丹会听从瑟特克先生的话,于是说下次晋见时将带来时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