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2/5页)

幸好我并未适应它。因为有一天,我突然看到霍加站在了面前!感觉到他的身影时,我才刚在渔夫家的后院舒展身体,闭着眼睛朝着太阳正做着白日梦。他面对着我,微笑着,就好像他不是一个赢得了游戏的人,而是因为他喜欢我。我有一种奇特的安全感,奇怪到让我感到惊恐。或许,我一直在悄悄地等待着这一刻,因为我立即陷入了一种出自懒惰的奴隶或谦卑且顺从的仆人的罪恶感。收拾行李时,我没有憎恨霍加,而是瞧不起自己。他替我付清了欠渔夫的钱。霍加带了两个人来,他们是划着双桨来的。我们很快就回来了,黄昏前便到了家。我怀念家的味道。而那面镜子已从墙上取了下来。

隔天早上,霍加把我叫到了面前说,我犯的罪非常严重,他很想处罚我,不只是因为我逃跑了,还因为我相信那个蚊虫咬伤是瘟疫肿块,在他临终前遗弃了他;只是,现在还不是处罚的时候。他解释说,苏丹终于在上周召见了他,询问这场瘟疫什么时候结束,将夺走多少人命,他的性命是否有危险。霍加非常兴奋,但因为没有准备而圆滑地作出了回答。他请求多给他一些时间,表示需要观察星相。他带着胜利感欢喜雀跃地回到了家,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巧妙利用苏丹的兴趣。因此,他决定把我找回来。

他很早就知道我在那座岛上。我逃跑之后,他染上了风寒,三天后才开始追我,并从渔夫那里得到了线索。等他拿出一点钱之后,那名爱讲话的船夫便说曾带我到了黑贝利。霍加知道,既然我不可能逃离岛上,也就没再跟着我。当他说这次和苏丹的会面是他人生中的关键机会,我深表同感。他坦白表示,他需要我的知识。

我们马上开始了工作。霍加有着一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果敢。我很高兴看到这样坚定的决心,这是以前很少在他身上看到的一种特质。既然知道他隔天会再受召见,我们决定要争取时间。我们立刻商定了原则,那就是不提供太多的讯息,但只要是我们所提供的就要很快去证实。霍加很敏锐——这点是我十分赞赏的——他马上产生了一种看法:“预言是滑稽的行为,但能善加利用来左右笨蛋。”他听我说话时的样子,似乎赞成瘟疫是一个灾难,只能借由加强卫生防御措施来加以遏止。和我一样,他并未否认这个灾难是真主的旨意,但这种关系是间接的。因此,我们凡人面对灾难也可以做一些事,而这并不伤及真主的骄傲。为了使他的军队免于瘟疫,先贤厄梅尔不是也把艾布•于贝德将军从叙利亚召回了麦地那吗?霍加将请求苏丹尽量减少与他人接触,以便保护自己。我们也不是没想过向苏丹散播对死亡的恐惧来迫使苏丹采取这些防护措施,但这种做法很危险。这件事不是单纯到以浮夸的死亡描述便足以吓倒苏丹,因为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即使霍加的喋喋不休对他产生了影响,周遭仍有一群笨蛋会帮助他克服他的恐惧感。这些不择手段的笨蛋日后就可以时时刻刻指控霍加的无宗教信仰。因此,凭借我的文学知识,我们虚构了一个故事来告诉苏丹。

对霍加构成最大威胁的事情是判断瘟疫何时可能结束。我感觉我们的工作必须围绕着每天的死亡人数进行。当我对霍加提及这件事时,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他同意向苏丹要求协助以取得这些数据,但这同样也会包装成另外一个故事。我不是十分相信数学,但我们的手脚已被束缚住了。

隔天早上,他去了皇宫,而我则到了城里,到了瘟疫肆虐的地方。我和以往一样,还是害怕瘟疫,日常生活的喧嚣活动以及多少能够控制这个世界的欲望,使我头昏脑胀。这是一个微风轻拂的凉爽夏日,缓步走在死亡与濒死的人们之间时,我思忖自己已有多少年没有如此热爱人生了。我走进清真寺的庭院,在纸上记下棺木的数目,在街区里走着,努力在所见景物与死亡人数之间建立一种关联。要在这些房子、这些人们、这些群众、这些兴高采烈、悲伤与快乐中找到意义,并不容易。而且奇怪的是,我的眼光只关注着一些琐事,关注着他人的生活,关注着人们和亲友一块儿住在自己家中的快乐、无助与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