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第4/11页)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突然都站起身来,四周开始喧闹起来,人们走来走去,互相道别。这时我也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同大家道别。到了外面,我们穿上大衣,翻起衣领。这时候,我听到其中一个画家对那个美人儿说:“我可以送送您吗?”她说:“可以,不过您得绕一个很大的圈子。我可以叫一辆车子。”

这时我连忙插上去,说道:“让我来送送您吧,我和您同路。”

她微笑道:“好啊,谢谢。”那位画家一边彬彬有礼地告辞,一边惊讶地打量着我,然后离去了。

于是,我便陪伴这位可爱的美人儿沿着夜晚宁静的街道一路走去。在一个拐角处,有一辆出租车正停在那儿,它在用它那疲惫的车灯打量着我们。美人儿说:“我最好是不是坐车回去?还有半个小时的路呢。”然而,我请求她别这样做。这时她突然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

“哦,这毫不重要。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您住哪儿。”

“那么您怎么说,您和我同路?”

“是呀,我说了。因为反正我还需要作半小时的散步。”

我们俩仰望天空,只见天空十分清澈,缀满了星星。一阵清新凉爽的晚风从宽阔寂静的大街上掠过。

起初我很尴尬,全然不知道该同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却无拘无束地一路朝前走着,一边惬意地呼吸着夜晚的空气,有时候还冷不丁地惊叫一声,或者提出一个问题,让我给予认真的回答。我也渐渐地变得无拘无束,心情也舒畅起来;在有节奏的脚步声的伴随下,我们轻轻松松地闲聊着。至于当初谈了些什么,我今天一句也记不清了。

不过,她那音容笑貌我至今仍记忆犹新;她的嗓音听上去很纯,像小鸟啼鸣那样清亮;她很温柔,她笑起来也显得既优雅又稳重。我们俩步调一致地走着,我走起路来从没有这样快活和轻松过。整个城市在沉睡着,我们静悄悄地从寺院、栅门、花园以及雕像面前一一走过,它们显得朦朦胧胧,隐约可见。

一个衣着褴褛的老翁朝我们迎面走来,他步履蹒跚,一摇一摆地走着。他想给我们让路,可是我们没让他这样做,而是赶紧为他挪开了地方;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朝我们注视着。“瞧吧,尽管瞧个够!”我说。这金发少女则欢快地笑着。

从高高的钟楼上传来一阵钟鸣声,钟声随着清新的冬风在城市上空飘荡,显得清脆而又欢快,然后它又混杂在空气里随呼啸着的寒风渐渐远去。一辆大车从广场上驶过,马蹄敲击石子路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而轮子的滚动声一点儿也听不到,因为它们都是橡胶轮胎。

如此年轻亮丽的姑娘在我身边走着,她是那么活泼开朗,她的举止言行使我陶醉,我的心同她的心在一起跳动,我眼睛里看到的一切也是她所看到的。她并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可是我们俩都无忧无虑,都年轻;我们就像两颗在同一轨迹上运行的星星,如同一片蓝天中的白云,在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都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语的快乐。我的心又回到了十九年华上,而且又成完美的了。

我觉得,我俩好像必定要这样漫无目的和不知疲倦地走下去似的;我发现,我俩已不知不觉肩并肩地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样下去看来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时间也仿佛停止了,尽管时钟在一再敲响。

可是,她终于出乎意料地突然站住了;她朝我微笑着,同我握了握手,随后消失在一个房门里了。

第二夜

我足足看了半天书,看得眼睛生痛;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用功。不过,我总得以某种方法来打发我的时间。此刻,夜幕又降临了。我匆匆浏览着我昨天写的东西,那业已逝去的岁月又在我脑海中过了一遍,虽然它们有点模糊,时间已经久远,然而它们还是隐约可见的。我发现时光和岁月、事务和愿望、想法和经历都完美地联系在了一起,它们富有意义,紧密相连;一个正常的生活是有其延续性和有节奏的,它具有乐趣和目标,可对我来说,迄今为止那种美妙的合乎情理的普通而又正常的生活已经完全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