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第5/11页)

于是,在同那个陌生的姑娘在美丽的夜间散步后的第二天,我便离开那个城市,坐火车前往我的家乡去了。我几乎是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我为能待在这列舒适的快车上以及能目睹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而感到心旷神怡。阿尔卑斯山脉长时间地闪耀着光芒地展现在眼前。在肯普滕我才简单地吃了一根香肠,并同那个为我买来一盒雪茄的乘务员聊了一会儿。不久,天色昏暗下来,放眼望去,博登湖灰蒙蒙的,像一片薄雾笼罩中的茫茫大海;窗外开始飘落纷纷扬扬的雪花。

回到家里,我便待在那个房间里,也是这样坐着,在炉子里生起旺旺的火,随后便兴致勃勃地工作起来。那儿放着许多信件和邮包。我忙着处理些事务,直到一星期以后才有空到小镇上去转了转,在那儿买了一些东西,喝了一杯酒,并打了一场桌球。

然而,这期间我渐渐发现,我不久前在慕尼黑散步时那种勃勃生气和对生活的乐趣,现在却正在逐步消失,并逐渐为一些点点滴滴莫名其妙的愚蠢的烦心事而替代,以致我慢慢地陷进一种思绪不太敏捷、神志恍惚的状态中。起先我以为,这也许是身感不适而引起的,于是我便进城洗了个蒸汽浴,可结果无济于事,一点儿也不见好转。不久我便觉得,我这个毛病并没有侵蚀到骨头和血液中,因为从这时起我怀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这欲望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我在思念那在慕尼黑日子里的所有的时间;我似乎在那可爱的城市里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久而久之这重要的东西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显得具体,这便是那个十九岁的金发少女亭亭玉立的可爱的形象。我觉得,她那模样以及在她身边使人愉快的夜间散步,对我来说不仅仅成了无声的回忆,而且成了我自身的一部分,它开始使我感到痛苦和忧伤起来。

时光已悄悄步入春季。这件事似乎已变得日趋完整,也日益使我坐立不安起来;我似乎无法再控制自己。此刻,我心里明白,我非常想再同那个可爱的姑娘见一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这件事更迫切的。然而,当什么事情都顺顺当当时,我也就可以不为此事而烦恼,反倒会为自己这平静的生活道一声“平安”,随后又将自己无惊无险的命运引入生活的急流中。迄今为止,我仍打算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局外人独自走自己的路,这似乎成了我现在比任何事都迫切需求的事。

于是,我认真考虑了所有重要的事情,最后我觉得我完全应该而且有条件娶一位我心目中的年轻的姑娘,如果这位姑娘存在的话。我才三十岁出头,身体健康,也很温柔;就我的财产来说,想娶一位太太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她不十分挑剔,也毫无顾虑,能够信赖我的话。将近三月底的时候我终于又去了一次慕尼黑。在漫长的火车旅途上我浮想联翩。我打算先做姑娘身边最熟悉的人,我觉得这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然后我也许就可以证明我的需求是强烈的,同时也是能够克制住的。我想,这次重逢也许会了却我的思念之情,然后使自己内心重新得到平衡。

然而,这完全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人的愚蠢的想法。此时此刻,我浮想联翩;我心里充满了欢乐。我知道,我在向慕尼黑和那金发姑娘靠近;我是以多么愉快的心情和睿知的头脑编织着这一旅行计划的呀。

我重又踏上了这块熟悉的土地,这是我几星期来梦寐以求的地方,此时我心底里不由得涌上一股惬意的感觉。我仍没有从思念和笼罩在我心头的不安中解脱出来,不过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这样舒畅了。我重又为我所看到的一切感到高兴:奇异的光彩,熟悉的街道,教堂尖顶,电车里说着方言的人们,高大的建筑物以及那一块块沉寂的石碑。我给了每一个电车售票员五芬尼小费;美丽的橱窗诱使我走进一家商店,买了一把漂亮的雨伞,然后我又来到一家雪茄烟店买了些上好的雪茄犒劳自己,似乎这样才真正同我的身份和财产相符。在这清新的春风的吹拂下,我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