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科姆·霍克(第26/30页)

“啊,”他又咆哮起来,“你说起话来就像个傻瓜!你的那点心思,我就知道,”他非常鄙夷地说,“小人的邪恶把戏。”

当然,他并不懂她的心思,他偶尔会阅读康德的著作,他对绝对存在、范畴、否定时刻以及概念的定义都有很深的认识,就像她对那些治疗恐惧症、综合征等病症的药物十分熟悉一样。

接着,她又向我俯过身来,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她低声说:“哦,是的!他现在对我冷漠极了——但是曾经,曾经,我告诉你!——他为我痴狂过!老傻瓜!”她突然心怀怨恨、莫名其妙地咯咯笑了起来。然后她又突然弯下腰来,像往常那样热切、低声地说:“是啊!他曾痴狂,痴狂,痴狂过!哦,他不能否认这一点!”她喊道,“他一刻也离不开我!要是有别的男人看着我,他就会发疯!”

“是真的,我亲爱的!真的!”我舅舅说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气恼和否认,他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令人惊奇的变化,平静、和蔼地承认了往事。“哦,是的,”他又说,眼睛盯着他拱起的指尖,沉浸在往事之中,“这都是真的——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是真的,真的,我都忘了,可这都是真的。”然后他轻轻地摇着瘦削的脑袋,紧闭的眼睛转向下面,微闭的眼睛盯着下面,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冷漠而又不情愿地陷入了回忆。

她说,结婚后有一两年,他像个神经病似的,被可怕的猜忌折磨得要疯了。这猜忌像一片布满瘟疫的乌云潜入他的灵魂,使他喘不过气来;它像被毒质浸黑的舌头,侵入他的血液,沿着他的血管匍匐向前,让毒液侵入他的心,侵入他大脑中的沟沟壑壑,最后,他的大脑中布满仇恨,浸满毒药,受到毒害,变得疯狂,精神错乱。他原本瘦削的身子变得像骷髅一样骨瘦如柴。妒忌和恐惧像秃鹫一样吞噬着他的内脏,他所有的生命能量,他生活的力量和热情,都被这场恶毒的大火烧得精光,差点儿把他的健康、他的事业、他的理性全都毁掉,然后,它突然离去,就像它来时一样。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前根深蒂固的自我中心,他对妻子越来越厌倦,想到她时,会神情冷淡,他把她遗忘了。

然而她,可怜的人儿,像只被困的兔子,面前是一只蜷伏的老虎,瞪着黄色的眼睛,催眠似的虎视眈眈。她不知道他是否会跳起来,伸出爪子袭击她,还是会冷漠地走开。她被他起初的热情和无法理喻的、疯狂的猜忌给弄懵了,她头晕目眩,无所适从。而后的那些年,她不知所措,充满怨恨,然后,她又被他随后突如其来的冷漠弄得更加痛苦——他对她非常冷漠,每次总是一连好几天似乎全然忘记了她的存在。他和她同住在一个小房子里,可他却很少注意到她的存在。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把炉门摔得砰砰直响,不管什么样的生食,他都胡乱地把它们剁个粉碎、和成一团吃掉。她和他说话时,他总是轻蔑而又不耐烦地回答:“你刚说——说什么!哦,你在说——什么啊?”——然后就走开了,神神秘秘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要是他成了世间阴谋的受害者——要是上帝抛弃了他,人们都耍弄他,欺骗他,他就在地板上打滚,用脚猛踢墙壁,冲着茫茫的天空号叫、诅咒。

往往在这时候,路易斯会一边在留声机上放着瓦格纳的曲子,一边把她的小房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学会了投入、热情地自言自语,甚至和她的锅碗瓢盆像模像样地说话,因为她擦洗这些东西时,她会和它们说话。要是砸了哪一个,她就责备它,把它从地板上捡起来,拍打着它的底部说:“不行,别这样!真淘气,你这个坏东西,你!”他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时,这些自言自语还时常会夹杂着阵阵笑声。她会俯身看着自己的锅子,轻声地笑着,笑得起劲时,她嘴里还会发出“哎哟”的尖叫声。然后她会遗憾地摇摇头走开,至于在笑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