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狮(第5/10页)

要是他——老詹姆斯·维曼——自由、充满激情,而且——已经七十四岁!——一个自由的美国公民,天哪!——能够自由做出决定,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让自己的私人生活免于那么多的规矩、约定、安排,不要让自己的生活一直处在笨蛋的监视之下就好了!他已经厌倦了;感到心烦意乱,他清楚这个;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反复无常——是的,这些他都清楚——但是,我的老天!——他是一个老人,却想独处!如今他已经历过太多——他对所有的争论都已经厌倦,一切都有了答案,一切应该结束的都已经结束——他的时代、妻子、家庭、社会都对他有所期待——甚至这一切——我的老天!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切都值得吗?他再一次朝大客厅里暗淡的华彩望去,很快,他冷漠的蓝眼睛便被疑云笼罩了。

他想拥有一间供他生活的屋子,不是吗?——一个温暖、光明的地方,一个爱意浓浓、安全无虞的住处——他想尽办法实现自己的愿望,不是吗?——财富、勇气、品格、智慧——他实现愿望了吗?不知什么原因,他生活的某个环节并不完美,某种东西欺骗了他自己。但是在何处、以何方式被欺骗?他究竟如何、在哪里失败的?

他曾经是自己时代的重要人物之一——不仅因为其财富而显得重要,而且因为他出色的人品。他是一个诚实、正直、崇尚公平交易、豪爽、做事干脆利落的北方人。在那个时代,他首屈一指。如今在美国有太多的名人——因财富、权力、残忍、声望而闻名。他知道绝大多数名人都有为人不齿的污点,他们无情地压榨生活,摧残伙伴,背叛人类和他们自己的国家。他明白,在未来的子孙看来,那些人物都臭不可闻,对未来那些向他们表示致敬的不幸孩子们来说,这些人物只会让他们感到羞愧和耻辱。在这些羞耻和污点中,他明白自己的名声始终安全无虞。但有些事情还是出了问题!到底在哪里?怎么回事呢?

他并不是哀诉者;他是一个勇敢的人,是一个斗士;他知道不管在哪里出了问题,亲爱的布鲁图,都不会发生在他走运的阶段,而且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詹姆斯冷冷地盯着大客厅里暗淡的华彩)他的生活到了这个田地!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么一切都走了吗?绝不会!只要有巨大的努力,就会有巨大的成就。真正的友谊和根深蒂固的情感依然存在,与国王、总统、政治家、作家、工业家以及其他重要的银行家、金融家的关系依然稳定可靠。

他从不会舍弃名誉而屈从于某人;为求交易公平,他曾屈从过、慷慨让步过、毫无保留地原谅过很多人。当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时,他曾奋力抗争过,可是一旦成功他就让一切和缓如初;他在争斗中从不手软,可是他却从来不会耻笑战败的对手。

不,石板是清洁的,镜子是明净的——然而,他落到这个地步。一位老人,同老妻共同生活在一个陈旧、毫无生气、坟墓一般的房子里——感到精神孤独。

老詹姆斯迷惑的眼睛凝望着清晨暗淡的光影。那么一切都到哪里去了——所有的感情和青春的烈火,还有自豪的歌唱;五十年前所有的信仰、希望、纯净的信念都去哪里了?一切都去哪里了——力量、信仰、智慧、健康,还有已经丧失了的美国本质?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吗?不,不是一场梦——“因为他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果是梦,那么也只是生活了百万年的人们所做的梦、所寄予的希望、要达到的梦想。可现在它又在何处呢?

远去了——一切都远去了——就像香烟的幻影,就像不灭梦境闪亮的现实淹没在废墟里。如今,在他周围的世界里,他看见黑暗的混乱突然迸发成漫无目的、喧嚣的力量;混乱在大地上蔓延,数百万人都在大声地胡言乱语,彼此都不明白,人们不再交谈;愚蠢的堕落取代了荣耀,特权横行。在昔日因诚实而疑惑的地方、因坚定信念而产生担忧和不安的地方,如今都是被动接纳者发出的卑鄙假笑,是懦弱者嘴角露出的虚伪嘲笑,是卑贱的被征服者发出的无力嘲讽,他们嘲弄自己的叛逆和信仰的缺失,满是脂肪的心脏不再健康,无法进行战斗;大脑已被乌云笼罩,嗡嗡作响,已经无法寻求真理;模糊的眼睛因堕落的嘲弄而黑暗一片。轻薄、恶毒的舌头讥讽地说——“喂,你要拿它干什么?”——就这样迷失了,全都汇集在一起防备自己蒙上耻辱和怯懦的声名——全都卑贱地跪在叛逆者的脚下,在他们自己的妖魔面前躬身示敬,他们在金钱之神和嘲讽面前毕恭毕敬,屈身亲吻那双拿他自己的血做染料的手。他心中的美国就这样腐败了。现在一切都走了,信仰、青春、早晨,还有热情:黄金、歌唱、梦想——全都像香烟的幻影消失不见了,现在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