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第7/27页)

“你肯定去外地了。”在暗淡的亮光里,有个人问道。

“是的,我到外地去了。我刚回来。”另一个说道。

“是吗?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另一个说,“我一直在想,你肯定去外地了。”

“是的,我到外地度假去了。我刚刚回来。”

“啊,是吗?我就是这么想的。前几天我还想,我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了。‘我估计她去外地了。’我说。”

接着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只听见渐渐消失的鸟鸣声、街头人们的说话声(轻微的响动、大叫大嚷、断断续续的呼喊,还有黄昏时分逐渐沉寂的声音:在遥远、广袤的空中窃窃私语着)。

“哦,自从我出门后,有没有什么新闻?”在柔和、悲惨的亮光里谈话继续进行着,“我去外地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另一位回答,“几乎还是老样子。你明白吗?”这句话听起来不大自然,直觉中他感到了那种无话可说的痛苦。

“是啊,我明白。”另一位平静、无奈地答道。此刻的布鲁克林已是一片寂静。

“格罗庚神父大概是你外出之后去世的吧。”其中一位说道。

“噢,是吗?”另一位问道,平静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关切。

“是的。”

接着是一阵沉默的期待。

“唉,那太遗憾了,不是吗?”那个平静的声音深表惋惜地说。

“是的,他是星期六死的。星期五晚上他还好好的。”

“噢,是吗?”

“是的。”

好一阵子,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了。

“哎,太不幸了,你说呢?”

“是呀。他们直到次日才发现他。他们找到他时发现他躺在浴室的地板上。”

“噢,是吗?”

“是的,他们发现他躺在那儿。”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

“唉,真是太遗憾了……我想这一切都是在我去外地后发生的。”

“是的,你肯定已经外出了。”

“是的,我想,是这样。我一定在外地。否则我会听到消息的。”

“那么,再见了,孩子……我们下次还会再见面的。”

“嗯,再见。”

一扇窗户关上了,接着便是沉默。黄昏、遥远的声音,还有布鲁克林断断续续的呼喊声。布鲁克林笼罩在无形、铁锈色、难以计数的生活荒野中。

现在,斜阳的余晖从铁锈色房子的破旧红砖墙上迅速消失了,空气中传来人们的交谈声,某个地方传来音乐声,而我们躺在那儿,就是躺在地下室里、漫无目标的原子,是大地上人群拥挤的荒原里灰色、无声的原子。我们的声名已经消失,我们的姓名已被忘记,我们的力量就像被开掘的大地正在消耗殆尽。黄昏时分,我躺在这儿,河水正在流淌……黑暗的时间就像秃鹫啄食着我们的内脏,我们知道,我们都失落了,我们不能动弹……那边有轮船!那边有轮船!……基督啊!我们都在黑暗中慢慢死去!……而你肯定去了外地……你肯定去了外地……

这就是阴郁时间的一个瞬间,是时间百万个奇怪、阴郁面孔中的一个,下面是另一个:

2.1928年10月

我的生活大多处于孤独和流浪之中,我所认识的任何人的生活都难以与之相比。为什么会这样,或者说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我从未弄明白过;然而,事实就是这样。从我十五岁起——除了一个短暂的阶段之外——我一直过着一个现代人所能遭遇到的、孤独的生活。我的意思是说,年、月、日、钟点的数量——我独自一人度过的实实在在的时间——是极其漫长而特别的。

因为我似乎从未寻求过孤独,也没有躲避过人生或者设法修筑一堵墙把自己围在其中,以逃避尘世的狂乱和喧嚣,所以,这个事实越来越令人惊奇了。我是如此热爱生活,以至于被人生的饥饿逼得近乎疯疯癫癫,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残酷的、身体上的饥饿,它可以吞噬整个世界和世上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