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蛇梯棋[1](第6/9页)
法院里一拖再拖,信封一个个都掏空了。孩子越长越大,最后阿米娜快要挤不进那辆一九四六年罗孚车的驾驶座上去了。她的好运还能长久吗?穆萨和玛丽像两只上了年纪的老虎一样争吵着。
是什么事情使得他们成为对头的呢?
是玛丽剩下的那点儿负疚、恐惧和耻辱,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肚肠里发酵,从而使她(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以各种方式来向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仆挑衅吗?——或是鼻子朝天以表示其身份高人一等;或是在那位虔诚的穆斯林眼皮底下挑衅地数着天主教的念珠;或是泰然地让山庄其他的仆人称她为毛西,即小母亲,使穆萨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还有呢,就是她同太太亲得不得了——她们俩老是躲在角落里咯咯地轻声笑着,但正经古板、循规蹈矩的穆萨听得一清二楚,他自己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随着穆萨年纪越来越大,他的手脚也不像从前那么灵便了,打破花瓶、打翻烟灰缸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无论玛丽是有意还是无意,总隐约可以听到一些诸如有朝一日会被辞退之类的言语,这些言语使他时时不得安生,日复一日,这些闲言碎语引起的憎恨之情越来越大。这难道不会结怨到挑起这些事情的人的头上吗?
此外(社会因素也不可忽视)地位的不平等又起着怎样一种恶劣的影响呢?穆萨只好睡在火炉黑乎乎的厨房后面的仆人住房里,同园丁、打零工的和其他男仆挤在一起——而玛丽呢,却阔气地睡在新生的婴儿旁边一张草席上。
玛丽这一方还有什么错呢?她没法去教堂——因为在教堂里有告解室,在告解室里是没法保守秘密的——这使她内心的郁闷无法排除。结果她脾气是不是变得越来越乖张,容易出口伤人了呢?
或者我们是不是应该探讨一下与心理无关的问题,从其他方面寻求答案?例如:也有一条蛇埋伏在玛丽身边,而穆萨注定对梯子模棱两可的特性渐渐有所了解。或者更进一步,我们是不是应该超出蛇梯棋的范围,看一看命运是如何插手他们之间的争吵的——例如:为了使穆萨回来时成为一个具有爆炸性的魔鬼,为了使他能扮演孟买炸弹的角色,必须使他先离开才行……或者,我们且把这些大道理放到一边,先来谈谈滑稽可笑的事情……穆萨后来罪行的性质赶得上和玛丽一样严重,这事会不会和玛丽完全无关,而是因为阿赫穆德·西奈的缘故呢?他灌多了威士忌,瓶子里的精灵激得他对那位老仆粗暴不堪,结果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别再提什么问题了,我还是就事论事吧:穆萨和玛丽两人之间一直势不两立。是的,阿赫穆德侮辱了他,阿米娜尽管尽力劝解,但是不起作用。是的,老年昏聩使他确信他随时随地都会被解雇掉。因此,在八月份的一天早晨,阿米娜发现家里失窃了。
警察来了。阿米娜把失窃的东西一一列举出来,其中有一个天青石镶嵌的银痰盂、好些金币、几个镶宝石的茶炊和好几套银茶具,还有一只绿色铁皮箱子里面的东西。仆人们都被叫来在厅里排成一排,由约翰尼·法基尔警长盘问。“喂,快点招出来!”——包着铁皮的竹子警棍轻轻敲着自己的腿——“不然就要给你们好看了。你们想不想整天整夜单腿站着?要不要用滚烫的或者冰冷的水劈头盖脸给你们浇下来?我们警察局里面法子多着呢……”仆人中间响起了一阵乱糟糟的求情声,不是我,警长老爷,我是正派人。可怜可怜我吧,搜我的东西好了,老爷!阿米娜说:“先生,这样做太过分。反正,我知道我的玛丽是清白的,我可不让你盘问她。”警长硬是将怒气压下去,决定对仆人的东西进行搜查——“还是查一查好,太太。这些家伙聪明得有限——您报案得早,也许小偷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些赃物转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