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恋人的相遇(第3/4页)
“麻麻杜克!”她喊了一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苍天做证,真正目瞪口呆的却要属我这个可怜的老同学。这个词被他演绎得可谓淋漓尽致。我这辈子见过的目瞪口呆者绝不在少数,但和扎飞的表现相比,都是望尘莫及。只见扎飞两道眉毛呈倒八字,下巴掉了一截,双眼凸出,离眼窝足有一二英寸远。他好像有话要说,但尝试均告失败,喉咙里只发出一种挺刺耳的刺啦声。大家知道调广播的时候捻得太用力的那种噪声吧?扎飞的动静除了没那么吵,其他各方面都像得很。
但玻琳这边厢却大步向前,一如与魔鬼情郎相聚的女子。伍斯特胸中不由荡起一丝怜惜之情。我是说,凡是洞若观火的旁观者,例如鄙人,都看得出,她对情况理解有误。我对扎飞了如指掌,我心里明白,此情此景,玻琳完全误解了对方的心绪。依我判断,扎飞口中的怪动静并非如她理解的爱的呼唤,而是疾言厉色的兴师问罪,因为他发现心上人竟然藏在陌生人的屋子里,还穿着黛紫色睡衣套装,故而怒火中烧、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但玻琳这个小呆瓜见到他却大喜过望,丝毫想不到此情此景之下,对方见到自己却未必同样大喜过望。因此,当扎飞退后几步、交叉胳膊、冷笑一声时,玻琳见状,仿佛眼睛被对方通红的拨火棍捅到了。只见她脸色一沉,露出痛楚又困惑的表情,仿佛赤足舞者跳了一半《莎乐美的幻象》,突然踩到一根大头钉。
“麻麻杜克!”
扎飞又是一声冷笑。
“哟!”他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如果这也算话匣子。
“什么意思?你干吗这副表情?”
我觉得该说两句话。玻琳入场的时候,我已经摸下床,并且慢慢往门口磨蹭,模模糊糊地打算奔向广袤的大自然。不过我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一半因为我觉着这种情况下溜之大吉有失伍斯特的风度,另一半因为我没穿鞋。这会儿我想出了一句应景的话,于是开口了。
“扎飞,老兄,你此刻最需要的,”我说,“就是纯洁的信念。诗人丁尼生有言道……”
“闭嘴,”扎飞打断我,“你说什么话我都不想听。”
“好嘞,”我答道,“不过无论如何,纯洁的信念更胜高贵的血统,这你不能不承认。”
玻琳还是摸不着头脑。
“纯洁的信念?什么……哦!”她猛地收住了口。我注意到,她双颊涌上一抹红晕。
“哦!”只听她说。
她继续面泛红光,但这会儿已经不是因为羞怯的缘故。第一声“哦”,是因为她瞥到罩在睡衣裤中的四肢,蓦然醒悟到自己境况暧昧。但这第二声“哦”,本质上却截然不同。那是女子怒不可遏时撕心裂肺的呐喊。
这意思想必大家都明白。要说这么一个心细如发又心比天高的小姐,为了与心上人相见,煞费苦心地克服万难:跳游艇、游冷水、爬茅舍、借睡衣,如此行程终了,本以为会得到醉人的笑靥、喁喁的情话,哪想到却迎来横眉冷对、嘴角一撇、满脸狐疑以及一个字——啧。她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
“哦!”这已经是第三声了。她牙齿一嗑,声音特别刺耳。“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扎飞摇头晃脑,很不耐烦的样子。
“当然不是。”
“你就是。”
“我不是。”
“我说是就是。”
“我根本没有那么想,”扎飞说,“我知道伯弟他……”
“所作所为从头到尾无可指摘。”我接口。
“跑去盆栽棚睡了。”扎飞接着说。坦白说,他的表述还不及我的一半。“但这不是重点。事实是,虽然你答应嫁给我,并且今天下午答应嫁给我的时候还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你对伯弟还是念念不忘,甚至不能忍受和他分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纽约订婚的事,我是知道的。哦,我不是怪你,”扎飞一副圣塞巴斯蒂安被第15支箭射中的模样,“你爱和不爱谁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