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雷医生和他的夫人(第5/6页)

聚在一起的这群人看了一会儿被丢在地上的坏小提琴,思量着莫斯雷夫人太阳穴上逐渐鼓起来的肿块,但是不等任何人来得及对这样的理论做出反应,伊莎贝拉就在门口出现了。纤瘦、苗条的她穿着一件浅柠檬黄色的衣服;她随便梳起的发髻乱糟糟的,她的眼睛,尽管很美丽,却透着野气。

“这可能是你看见的人吗?”医生问他的妻子。

莫斯雷夫人将伊莎贝拉同自己头脑中的印象进行了比较。白色和浅柠檬黄的区别有多大呢?瘦小和苗条该如何精确地界定?头被敲了一下对人的记忆会有多少影响呢?她有点犹豫,但接着看到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她发现了和记忆完全吻合的一点,做出了决定。

“是的。这是那个人。”

夫人和挖土约翰避免交换眼神。

从那一刻起,医生忘记了他的妻子,他注意的是伊莎贝拉。他一边一个接一个地问她问题,一边仔细、和善地打量她,他的眼神里透着忧虑。当她拒绝回答时,他没有恼火,但当她费神回答时——调皮、不耐烦、荒谬交替出现——他仔细倾听,在处方便笺上边记录边点头。他握住她的手腕测脉搏,吃惊地注意到她前臂内侧的伤口和疤痕。

“这是她自己干的吗?”

夫人有点迟疑,但还是诚实地咕哝道:“是的。”医生担忧地将嘴唇紧闭成一条线。

“我能跟您说句话吗,先生?”他转向查理问道。查理茫然地望着他,医生拉住他的胳膊肘——“要么去藏书室?”——然后坚定地将他带出房间。

夫人和医生妻子在客厅等待,都假装不关心从藏书室里传来的声音。嗡嗡声不是两个人发出的,里面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镇静且有分寸。当声音停下时,我们听见“不”,接着又是一声查理提高嗓门的“不!”,然后又响起了医生低沉的声音。他们去藏书室有一会儿了,我们听见查理一遍遍的抗议,随后门开了,医生走出来,神情严肃,深受震动的样子。从他身后传来一声绝望、无能为力的嚎叫,但医生只是皱皱眉头,拉上了身后的房门。

“我会与精神病院做好安排。”他告诉夫人,“让我来处理交通工具问题。两点钟可以吗?”

夫人困惑地点点头,医生的妻子起身离开。

两点钟,三个男人来到宅子,他们把伊莎贝拉带上车道上的四轮马车。她像绵羊一样服从他们,听话地在位子上坐好,马匹沿车道慢慢地朝大门跑去时,她都没有朝外看一眼。

双胞胎漠然地用脚趾在沙砾车道画着圈。

查理站在台阶上看着马车越变越小。他就像是一个被夺走最喜欢玩具的小孩,他不敢相信——依然不太相信——这真的发生了。

夫人和挖土约翰在大厅里焦虑地望着他,等待他明白这一切。

马车到了大门口,穿过门便消失了。查理继续盯着敞开的门看了三、四、五秒钟。然后,他的嘴巴张开了,呈一个大大的圆圈,抽搐颤动着,露出他发抖的舌头、多肉的红色喉咙、横越黑漆漆的口腔的唾液腺。我们呆若木鸡地看着他,等着他张开的、颤抖的嘴巴发出可怕的声音,但是他似乎还未准备好发声。有好几秒钟,声音仿佛在他的体内酝酿,直到他的全身似乎都充满了被压抑的声音。最后,他跪倒在台阶上,呼喊从他的体内迸发出来。不是我们预期的声响巨大的吼叫,而是一声抑郁的鼻音。

两个女孩把目光从脚趾画出的圆圈上抬起了一会儿,然后又冷漠地看回脚下。挖土约翰咬紧嘴唇,转身回到花园去干活。这里没有什么他好做的事情。夫人走向查理,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他,试图把他劝回家,但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像一个受挫的男学生那样吸着鼻子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