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教(第5/6页)

田山站住了,高举挽起衣袖的胳膊。

“停步,安静!”

——上了年纪的园丁推着手推车,走在通往花坛的小路上。

“怎么,你们又合计着干坏事吧?”

“呸,这条老野狗!”

据说,他靠着白吃学生宿舍的剩饭过日子。

“他已经走远啦。”——M扫了大家一眼。

“好,喂,亘理!”

田山这才开始注视着亘理的眼睛。亘理和其他人都是一副从未有过的黯淡的面孔。

“你小子最近好神气!——”于是,宣告完毕。但是,尚未开始执行。负责执行的人挽起袖子,裸露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指尖儿不停挠着自己的胳膊肘儿。——在这一瞬间里,亘理似乎瞅到了空子,他猛然做出扑向田山的姿态。田山的背后是水池,他踩在脚底的石头和土块滚落到池子里,池水发出清幽的响声。要说声音,只有这个。在别人眼里,他俩仿佛在无言地相互慰藉。然而,踩住地面极力不使自己掉进池塘的田山,主动跳将过去,结果呢?他的手腕碰上了瞄准他臂膀的亘理的利齿。

少女般又像是猫科动物的整齐而尖锐的白牙,深深刺入田山细皮嫩肉的膀子,一股鲜血从牙齿和肌肉之间渗出来。尽管如此,咬的人和被咬的人都纹丝不动。田山没有发出呻吟,顺势一晃,膀子挣脱了牙齿。亘理用手背揩了揩满是鲜血、比平时更红的嘴唇,站在那里,眼睛不离开田山的伤口。

大家都理解这一现象。一两秒钟后,亘理早已逃走了——但是六个恶童追上了他。亘理的双脚沾满池畔的黏土,因为抵抗,蓝衬衫撕破了,露出病态的白皙的肌肉。拿着绳子的一个学生将亘理的双手捆绑在背后,裤子被红土弄脏了,发出奇异的艳丽的颜色。

田山没有追,他顾不得受伤的左臂,只是颓唐地插在裤兜里。血不住地滴下来,将他的手表玻璃染红了一圈儿,又从指尖儿滴进裤兜底层。田山没有感到疼痛。那不是血,他只感到那是一种有些瘆人的、亲昵而又温热的东西抚弄着自己的皮肤。不过,他决心干点儿什么。伙伴们将亘理抓回来了,从他们的脸色上他看到大家都在期待他的决心尽快得到具体实施。

田山不再看亘理,亘理被长长的绳子绑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绳头攥在一位同班同学手里。田山盯着他说道:

“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就去鸽子房后面的树林好了。”

亘理被撞了一下,迈出脚步。他经过红土路面的时候,又摇晃着身子跪倒在地上。

“嗨呀!”

大伙儿喊着下流的号子把他拉起来。他的肩膀被绿叶的光辉映射得更加惨白,十分显眼,简直就像蓝衬衫的破烂处刺出来的白骨。野蒺藜、细密的小黄花,还有蒲公英以及野菊花粉,混合在沾满裤子的红土里,五彩缤纷。有人给他擦了一下,沾在面颊上的红土掉下来,同学们谁也没有见过长着如此美艳容颜的男孩儿。

调皮鬼M要么胳肢胳肢正走着的亘理的腋窝;要么抓住他的大腿,不断纠缠他。他喊叫着“他又看天啦”,于是放声大笑起来。但是,在亘理的眼睛里,地上能看到的只有两种东西。M要是知道,他又会作何想法呢?一是不断穿过绿叶梢头照射我们眼睛的蓝天和神的法眼;一是地上因他而流出的尊贵的血、染红田山臂膀的鲜血。他轮番望着这两种东西。田山直盯着前方,像大人一般高视阔步。他的左臂就在亘理的眼前,血慢慢干了,经过太阳底下时,闪耀着紫色的光亮。

鸽子房后面是一片明丽的稀疏的树林,行人稀少,鸽子经常飞来这里游乐。这本是很不起眼的杂木林,但中央有一棵向四方伸展着枝叶的大松树,很多鸽子并排站在树枝上咕咕啼鸣。午后的阳光照得树干亮晶晶的,流淌的树脂看上去就像玛瑙的矿脉。田山站住了,对牵着绳子的学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