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8页)
然而,没隔多久,这些想法以及与其相类似的想法便消失了。眼下这位可怜的逃难者不得不全神贯注于他目前的形势。白天的旅程使他惊恐万分,生怕被跟踪,生怕被别人发现,如今这种感觉也已经消失了,然而,又有多少别的事情让他的这次行程变得愈发令人烦恼。黑暗、孤独、令人痛苦的疲惫,温和但又持续不断的刺骨的夜风,使这位身着新郎盛装的人感到好不愉快。他本应该匆忙举行完婚礼后就开心地回家的,而离成功就差那几步之遥。而如今,他冒着危险走在漆黑的小路上,只为找一个安全的栖息地,这一切使他感到分外沉重。
每当他经过一个村子,他都会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路,以免被那些门还开着的人家中的人看见,但是除了看见从一两家窗户发出的微微的灯光以外,看不到任何居民的痕迹。当走在一条远离村民居住的大道上时,他便不时停下脚步,总是渴望听见一些关于阿达河的消息,但结果总是令他失望。在这漆黑的夜晚,除了能听见从远处一些独户人家传出来的狗吠声以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那狗吠声在空中盘旋着,伦佐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当他走近一家村民的住所时,那狗吠声突然变成了一种愤怒的狂叫声。而当他从门前走过时,他听见而且仿佛看见了那些凶猛的家犬正竖起耳朵,透过门缝不停地狂吠。这打消了他上前敲门求宿的念头。而且尽管没有这些障碍,他也没有足够的勇气上门求宿。“谁在外面啊?”他想着那些可能会发生但还没有发生的场景,“现在这个时候,你到这儿来做什么?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是什么人?难道没有旅店为你提供一张床吗?”如果我敲门的话,他们这样问我那倒是最好的情况了,如果是惊醒了某个正在睡觉的胆小的人,他可能会大声喊道:“救命啊,有贼!”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必须要回答他们的质问。可是我能怎样回答呢?任何人在夜里听到嘈杂的声音,都会认为是强盗、恶棍或流氓入侵,他们绝不会想到一个老实人也会流落街头,走投无路(这里并不是说那些乘坐马车的绅士们)。因此,他决定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实行此计划。他继续前行,心里迫切地希望,就算今晚过不了阿达河,至少能够发现它,这样的话,就不用第二天白天冒着危险继续寻找了。
因此,他继续向前走着,直到田野的尽头,他来到一个长满了蕨类植物和金雀花的荒地。他觉得这虽不是什么确切的指示,但至少也表明附近有河流经过。他跨过这块荒地继续前行,沿着那条横越它的小路往前走。他走了几步,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但仍然什么也没有听见。旅途随着这宽阔的荒野而愈显沉闷。他没有看见一棵桑树或一棵葡萄树,甚至没有发现一点点其他养植物的痕迹。而在他早期的旅途中,这些东西却随处可见。尽管如此,他仍然继续前行,为了消磨时间,为了驱除那些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幽灵的形象,他一边走着,一边为死者祈祷。
渐渐地,他走进了一片大的矮灌木丛地,里面有很多野生的李子树、小橡树和荆棘。他怀着焦躁的心情继续向前,时而还能看见这灌木丛里还有一些零散的树,他沿着小路一直走,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片树林。他踌躇不定,不敢向前,然而,他征服了这种恐惧感,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迈着步子向前走。可是,他越是往林子里走,由不安带来的恐惧感就越发强烈,他所看到的事物就越使他烦恼。他看到前面的那些灌木,就像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鬼怪一般。微风袭来,在微弱的月光的映衬下,树影在地上一晃一晃,踩上去还发出沙沙的声音,使他恐惧万分。他的双腿似乎受到一种奇怪的推动力,使他总想向前跑,同时又感觉双腿已难以支撑他的身体。冷冷的夜风吹打着他的前额和脸部,他感觉风已穿过他单薄的衣服,刺进他的皮肤,使他的骨头感到一阵阵的刺痛。这使他耗尽了自己仅存的最后一点儿精力。他曾一度与之抗衡的疲劳和恐惧突然把他给镇压住了。伦佐似乎已经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然而,他明白最恐惧的东西便是自身对于事物的恐惧。因此,他又像以前一样鼓足勇气,继续前进。伦佐就这样恢复了精神,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仔细思考着,然后,他下定决心要通过来时所走的那条路离开这片树林,直接回到他所经过的最后一个村庄,再一次回到人群中,找一个地方借宿,就算是旅店也行。他就这样矗立在那儿,脚踩在树叶上所发出的沙沙的声音也停息了,他的周围一片寂静。突然,他听到一点儿杂音,那是水流发出的声音。他听了听,确定这就是水流的声音,于是他不禁吃惊地大声喊道:“是阿达河!”这如同遇见了一位好友、一位兄弟、一位救星一样使他兴奋不已。他的疲劳似乎瞬间消失,他再一次感到了脉搏的跳动,再一次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自由地流动。他变得自信起来,心里的沮丧和压迫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他毫不犹豫地走进树林深处,向发出潺潺流水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