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学发微(第3/5页)
这里所说称奴才并非表示亲密之意,显然是一派遁词。事实上是事关荣辱的,事实上是汉人求为奴才而不可得的。满洲人为了不愿见到汉人也挤进来跟着自己人一起称奴才,乃弄出这种“一体称臣,以昭画一”的上谕,这显然是以满就汉、我迁就你之意——宁让自己人称臣,也不要汉家郎称奴才啊!
称臣得体
正因为有这种“宁我不叫,也不许你叫”的微意存在,再加上正式公文书上奴才奴才的总不算什么好看,所以在清朝的奏折中,就不乏皇帝朱批改“奴才”为“臣”的例子:
雍正元年(1723)正月十七日黄国材奏折,朱批改奴才“向后奏臣字合体”。
雍正元年(1723)三月九日杨宗仁奏折,朱批改奴才“向后称臣得体”。
雍正元年(1723)四月五日杨宗仁奏折,朱批改奴才“称臣得体”。
雍正元年(1723)四月五日杨宗仁奏折,朱批改奴才为臣。
雍正元年(1723)四月二十日杨宗仁奏折,朱批改奴才为臣。
雍正元年(1723)五月二十四日何天培奏折,朱批改奴才“具官衔写臣字”。
雍正元年(1723)五月二十五日佟世奏折,朱批改奴才“向后书臣字得体”。
雍正元年(1723)六月五日齐苏勒奏折,朱批改奴才“向后写臣字得体”。
雍正元年(1723)六月九日何天培奏折,朱批改奴才“具职衔臣,如此方得体”。
雍正元年(1723)六月二十六日于国壁奏折,朱批改奴才为臣。
雍正元年(1723)十二月二十日高其倬奏折,朱批改奴才“向后书臣字得体,一样的”。
雍正二年(1724)五月二十九日毛文铨奏折,朱批改奴才“用臣字得体”。
以上这些例子,对照起“朱批谕旨”的成书看,就有文章了。例如“朱批谕旨”成书《朱批黄国材奏折》中,福建巡抚黄国材的奏折,雍正元年(1723)正月十七日是称臣;《朱批杨宗仁奏折》中,湖广总督杨宗仁的奏折,雍正元年(1723)三月九日是称臣、四月五日是称臣、四月二十日也是称臣。其他何天培以下,也都如此。可见称臣比称奴才得体,也算是一般通识了。
称奴才如故
虽说称臣得体,但是奴才却称者自称,一仍其旧。这在《史料旬刊》上可以查出不少。例如《道光朝俄罗斯私人哈萨克边界建房案》中,赫然就有“奴才松筠跪奏”;《道光十一年查禁鸦片烟案》中,赫然就有“奴才保昌跪奏”;《道光朝外洋通商案》中,赫然就有“奴才武隆阿、穆通阿、秀堃、教良跪奏”;《安南夷民拔竹毁栅案》中,赫然就有“广西巡抚奴才定长谨跪奏”;《清乾隆修建各处殿宇工程案》中,赫然就有“奴才三和、英廉、四格谨奏”;《高朴私鬻玉石案》中,赫然就有“陕甘总督奴才勒尔谨跪奏”“奴才杨魁跪奏”;《清道光朝留中密奏专号》中,赫然就有“奴才耆英跪奏”“奴才瑞元跪奏”“云贵总督奴才伊里布跪呈御览”……
正因为你奴才我也奴才,所以尽管规定归规定,大家还是甘于做“奴才小史”中人物,自称奴才还是风起云涌。这个问题直拖到清朝完蛋,还在扯呢!清宣统二年(1910)的正月二十九日,还说“以预备立宪,宜化除成见,悉泯异同,诏嗣后内外文武满汉诸臣,陈奏事件,一律称臣”呢!比照起清初就“一体称臣”的规定来,可见一百多年来,真是听者藐藐了!
奴才除了用在文书上面外,应对口语上的使用,更是普遍。西太后和慈安太后开始垂帘听政的时候,垂帘是垂下一道黄幔,地点通常是养心殿。两宫太后分坐在黄幔后面,黄幔前面坐的是皇帝。宫内很暗,门外有很厚很宽的大门帘,由宦官很快地揭开,官吏要很快地钻进。动作一定要快,慢了就后脚在门外,被帘子打到,慌乱之中碰歪了帽子上的花翎(孔雀毛),就是不礼貌。进宫后三步,就先跪称“奴才某某,恭请圣安”,然后脱帽,磕头,并且说“奴才叩谢天恩”,再戴上帽子向前走,在前面的垫子上跪下(当时官吏都买一双“护膝盖”的东西扎在腿上,这种东西可以帮助人跪得久,使腿不容易发麻。否则腿一发麻,要站会站不起来)。在主子面前,进退都是奴才奴才的,人还有什么尊严?《初学阶梯》有“满汉官民称呼”一条,说:“大清国朝例:凡居官者,在汉人,则称帝曰皇上,自称曰臣;在满洲,则称帝亦曰皇上,自称曰奴才。”其实在应对口语上,自称奴才,却是极普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