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9/67页)

柳老师瞥了我一眼:“你在说什么?”

“这样的两姐妹,真好。”

柳老师表示同意:“是啊,特别是双胞胎。”

“嗯。”

“两个人都会弹琴,还都长得那么好看。”柳老师边说边伸了伸腿。

最终,我还是无从判断,什么才算真正的特别。只是,初次上门调音的经历,那对双胞胎,那架钢琴的音色,那种明亮的感觉,始终珍藏在我的内心深处。为了让那架钢琴保持最佳状态,我下定决心,继续按部就班地钻研调音。

此时的街道看起来分外美丽,一定是因为街道两侧的红豆杉。红色果实装点着行道树,为这条街蒙上一层秋日的光晕。住在大山里的日子,我总是等到路边的红豆杉、软枣子、山葡萄熟透了,在往返学校的路上,一颗一颗吃过去。

“没人去吃它们吗?”我问身旁的柳老师。

他不置可否。

“莫非,行道树是公共财产,所以不能吃它结的果子?”

“你在说什么?”

“喏,就是那红豆杉。今年的秋天来得有点晚。”说起来,这里好像管红豆杉叫别的名字。

“你对这些很了解嘛,”柳老师用赞许的口气说,“树木的名字我完全叫不出来,你是在哪里学的?”

在哪里呢?好像完全是下意识地,又似乎与生俱来。因为它们从来都在那里。对我来说,这就好比是分辨三文鱼、多线鱼和白点鳟鱼一样,甚至连知识都算不上。

“我不过是知道名字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你能分辨风或云的种类,在大山里可就派上用场了。那样就能提前预知天气的变化。

树木就只是树木而已。无论我知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它们就在那里,春天发芽抽叶,秋天落叶结果。果实成熟后便会离开树木。小时候,每到秋天去森林里玩耍,我都会听到四下里传来果实掉落的声响。不知怎的,那声音让我感到很安全。那片森林曾经让我品尝到自由的滋味,同时也提醒着我,生而为人的不自由。

“花的名字你也能叫出来吧?”

我暂时收起散漫的思绪。说到花的名字,我的确能认出不少山花,花店的那些却认不全。

“能叫出花的名字很酷呢。”

“是吗?”

“当然啦,”柳老师说,“不知道就代表不关心。”

虽然聊的是花的名字,我的内心却隐隐作痛,我为自己缺乏音乐素养感到无地自容。此时此刻,我急需掌握的知识,不是花的名字,更不是树木、云朵或风的名字。刚才在客户家,被问及关于著名钢琴家音色特点的问题,我仍旧无言以对。

“你能看到跟我截然不同的风景吧。”柳老师说。

这句话点醒了我。的确,需要去看、去体会的东西太多太多。

“知道树木的名字,也许不单单是知道那么简单,在实际生活中,总会派上用场的。”柳老师似乎在安慰我。

会有什么用呢?至少对调音来讲毫无用处。“您的意思是说,跟客户闲谈的时候多个话题,总没坏处?”

柳老师深受客户的好评。当然主要是因为他在调音方面的高超技术,但不可否认,会聊天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无论什么话题,他都能聊上几句,绝对不会冷场。而我多半只能木讷地站在一边,傻愣愣地点头。

“不,我不是指用来聊天。我是说,会对调音本身有帮助。”

调音本身?作为一个还在门外兜兜转转的见习调音师,我不太能理解柳老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