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59/67页)
“那么后来,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与其说这是最好的音色,不如说是最适合的音色。”
“你这话不算错,也没说谎,”秋野老师叹气道,“要是认真回答,也许只有这么说。但你这么说,对方会觉得太主观。”
当双方缺乏信任,无论主观还是客观,对方恐怕都无法认同吧。而且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与客人建立信赖关系。
“就算无法用言语表达,能调出好听的音色就行了,”秋野老师幽幽地说,“先别管最不最,呈现出美妙的音色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关键是我并不确定,如何才能将美妙的音色呈现出来。
“在古希腊,”秋野老师用手指转着圆珠笔,“所谓的学问,指的是天文学和音乐。也就是说,古希腊人相信,研究天文学和音乐就能解释整个世界。”
“哦?”
“所以说,音乐是根源之一。”
在古希腊时代,世界是由天文学和音乐构建起来的吗?那真是一个美妙的世界啊!在我的印象中,古希腊人似乎沉迷于征战。
“你知道有多少个星座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
秋野老师得意扬扬地说:“有八十八个。”
我忽然想起小学那会儿,曾经学过关于星座的知识。当时的我觉得很神奇。将那些比较大的星星连起来,构成一个形状,取个名字。大星星之间散落着无数小星星,宛如细小的沙粒,闪闪发光。那些小星星肉眼可见,我们却刻意忽略它们,从无数沙粒中拼凑出八十八个星座,这未免太武断而草率了。
我开始明白秋野老师的用意。天文学和音乐的确可以算作这个世界的基石。人们从无数星辰中提炼出星座,调音何尝不是如此。它们都试图从这个世界打捞美好的事物,将它们尽可能提炼成型,免受损耗。
人们提炼出“do、re、mi、fa、so、la、si”七个音——准确地说,算上半音有十二个——并给它们起了名字,像闪亮的星座那样挂在夜空。调音师的工作,就是将音符从烟波浩渺的声音的海洋中,准确地打捞上来,并以最美丽的形式加以呈现。
“喂,外村?你在听吗?”秋野老师托着腮帮,望着我,“星座的总数,八十八个,跟钢琴琴键的数量一样。”
“对哦。”
“这些都是,古希腊时代的两座知识高峰——天文学和音乐留下的痕迹。”
“秋野老师,你别糊弄人了。”北川忍不住插了进来,“你信口开河不要紧,人家当真就不好了。”
信口开河?只见秋野老师马上转移视线,耸了耸肩膀。
他的话哪些是瞎编的呢?关于钢琴的历史,我在专科学校学过。钢琴是从大键琴发展而来的,大键琴的琴键不是八十八个。而且,在古希腊时代,大键琴的雏形还没有出现。距离现在大约两百年前,差不多就是贝多芬生活的年代,大键琴才逐步被现在的钢琴替代。琴键的数量有六十八键,也有七十三键。贝多芬在《月光》的琴谱上还特别标注了“用大键琴或钢琴弹奏”。第一乐章是为大键琴而创作的,第二乐章则无法用大键琴演奏。很多音乐研究者猜测,在第一乐章和第二乐章的创作间隙,贝多芬主要使用的乐器从大键琴换成了钢琴。差不多同时,钢琴的琴键被统一成八十八键。
星座真的只有八十八个吗?还是说,天文学和音乐是最根源的学问这种说法,就是信口开河。不明真相的我打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星座的总数,琴键的数量,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