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12/67页)

“举个例子,形容葡萄酒的香味和味道,也是有一些固定用词的。”

“不好意思……那个……我从来没喝过葡萄酒。”

秋野老师有点意外:“你酒量这么差?”

我才二十岁,刚到能喝酒的年龄。以前只喝过几口新年伊始或秋日祭祀时供奉的神酒而已。专科学校的实习和课程又那么紧张,根本没有喝酒的时间。有幸被公司聘用后,在迎新聚会上我第一次喝了啤酒。欢迎会的气氛一点都不热烈,大家都埋头自斟自饮,把我这个新员工晾在一边。不过我巴不得这样。

“就算没喝过,听总该听过吧。葡萄酒馥郁的芳香,微雨初霁的森林里蘑菇的香气,又或者天鹅绒般顺滑的质感,等等。”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形容红酒无外乎这些词语。调音也是一样的。在跟客户交流的过程中,会使用到的词语也是有限的。”

“您是说,馥郁的音色之类的吗?”

“嗯,还有明亮的音色、清澈的音色。有活力的音色也说得比较多。要是你每次都从零开始,那可就自找苦吃了。把明亮的音色,有活力的音色记在脑子里,随时调用就好了。这么做足够了。”

“也就是说,可以根据形容词的类型,决定调音的类型吗?”

“是的,”秋野老师夹起一根切成章鱼形状的红色小香肠,“我们是为普通家庭服务,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需求,做了也是白做。况且,过度追求精确度的话……”他把香肠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反正也弹不好。”

他丝毫不加掩饰地脱口而出。我无言以对。听说,秋野老师以前立志成为钢琴家。他毕业于音乐大学钢琴专业,一度以弹钢琴为生,后来又回过头去念调音专科学校。他口中的“弹不好”自然不是指他自己,而是客户。很多事总是那么诡异。原本,我们都希望调音后的钢琴能令每个弹奏者满意。而事实上,普通的弹奏者根本无法驾驭完美调音的钢琴。

果真如此吗?

也许这并不是事实,也许这些仅仅是秋野老师眼中看到的事实,而我却无力反驳。毕竟,作为调音师,他拥有十多年的资历,还曾立志成为钢琴家。也许他的眼界更为宽广,能看到我无缘得见的风景。

白天变短了。上门调音结束时,已是黄昏时分。

“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回公司了。”柳老师走到车旁说。

“好的,我帮你把工具箱拿回去。”

“谢啦。”

装满调音工具的工具箱拎起来有些重,尽管习惯叫它“工具箱”,柳老师用的却是旅行箱,也有人喜欢用手提箱或公事包。

“不瞒你说,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哦。”

柳老师一脸失望:“你的反应也太冷淡了吧,一般不是都会问一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不好意思,那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晚了,”柳老师噘着嘴,仰起头,眼睛里满是笑意,“其实,”他忽然严肃起来,“今天要把戒指给我女朋友。”

“女朋友……戒指……”我像傻瓜一样重复着,终于回过味儿来,“哦,恭喜你啊!”

柳老师笑嘻嘻地望着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不好意思。”我低下头。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挥手跟柳老师道别,独自钻进公司那辆白色的小轿车。在黄昏中,山脉的边缘被染成了桃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