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受伤的鹿跳得最高指间的珍宝(第18/21页)

“美——并非造物。”艾米莉·狄金森这样说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错的。远处散落的光线创造出了日落,潮水创造了拍打着海滩的海浪,而太阳和月亮的引力以及地球的自转又创造了潮水,它们都是造物。

但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这些造物会如此之美?

它们曾经一点也不美,至少在我眼中并非如此。要想体验到地球上的美,你必须先体验痛苦,必须先知道你终有一死。因此,这个星球上的无数美丽都和时光的流逝以及地球的自转相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人在欣赏大自然之美时会多愁善感,渴望永恒。

那晚美景当前,我伤感得无以复加。

它犹如一股万有引力,硬生生地要把我往东边拉,它要我回英国。我告诉自己,我只想再见他们最后一面,我只想远远地看他们一眼,我想亲眼看看他们是否一切安好。

碰巧的是,大约两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份剑桥系列讲座的邀请函,主题是探讨数学与科技之间的关系。我的系主任克里斯托斯是一位生性乐观、抗压能力极强的男人,他说他觉得我应该去剑桥一趟。

我们一同站在走廊里锃亮的松木地板上,此时我说道:“是的,克里斯托斯,我也觉得我该去。”

星系碰撞之时

我在基督圣体学院差不多只待在学生宿舍里,尽量保持低调。我现在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皮肤晒黑了许多,而且体重也略有增加,这里的人差不多再认不出我了。

我在讲座上发言。

我告诉同行们,我认为数学是一个相当危险的领域,而且人类已经差不多全部探索完了,结果引来了一阵哄笑。我告诉他们,如果再往前探索,就等于进入危机四伏的非人类领域。

听众中有一位漂亮的红发姑娘,我一眼就认出是玛姬。讲座结束后她来到我身边,问我去不去“帽羽”。我说不,她似乎明白了我心意已决。在故作轻松地问我为什么留胡子之后,她离开了礼堂。

之后,我一个人散步,自然而然地朝伊莎贝尔的学院走去。

还没走多远,我就看到了她。她走在街道的另一端,她没有看见我。这一刻于我意义重大,于她却无关紧要,这实在让我想不通。但我提醒自己,当星系碰撞之时,它们会擦肩而过。

望着她,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甚至没有注意到马上就要下雨了。我的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我的眼里只有她身上所有的1.1兆个细胞。

另一件事也让我想不通,那就是离开了这么久,我对她的感情反而越发强烈。我渴望和她在一起的甜蜜琐碎日子,渴望和她闲闲地聊着彼此一天的生活。这种相互依赖所带来的慰藉虽然平淡,却是人间至乐。在我看来,宇宙存在的意义就是把她纳入其中,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意义。

她撑开伞,动作和任何一个女人一模一样。然后她继续向前走,途中只停下来一次——她把零钱递给一个身穿长雨衣的瘸腿流浪汉,那人正是温斯顿·丘吉尔。

不能爱的人一事无成。

——格雷厄姆·格林《爱到尽头》

我知道我不能跟踪伊莎贝尔,但我渴望接近这里的人,于是我转而跟踪温斯顿·丘吉尔。我缓缓地走在他身后,完全感觉不到雨。我的内心充满了喜悦,毕竟我已看到了伊莎贝尔,而且她还活着,一切平安,模样仍如以前一样动人(她一直都很美,即使在我没有判断力不懂得欣赏她时,她也一样楚楚动人)。

温斯顿·丘吉尔朝公园走去,这里正是格利佛遛牛顿的公园,但我知道这个时候还早,我不可能遇到他们,所以我继续跟踪。他拖着步子蹒跚而行,仿佛他的腿比身体的其他部分沉重三倍。终于,他走到了长椅前。这张长椅被漆成了绿色,但油漆早已斑驳,露出了下面的木质本色。我也坐了上去。空气中弥漫着被雨浸湿的沉默,我们就这样坐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