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第4/16页)

“大家都到了。”热尔贝说。

“再见,小姐,谢谢。”康塞蒂说。

“她挺有意思,是不是?”弗朗索瓦丝问道。

“是的,”格扎维埃尔说,然后又激动地补充道:“我讨厌这样的脸,而且我觉得她样子很难看。”

弗朗索瓦丝笑了起来。

“那么您一点儿不觉得她有意思。”

格扎维埃尔皱了皱眉,又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

“我宁肯让人把我的全部指甲一个个拔掉,也不愿像她同您说话那样与人交谈。比目鱼都不如她卑躬屈膝。”

“她原来在布尔日附近当教师,”弗朗索瓦丝说,“她放弃了一切,到剧院来试试运气,她在巴黎忍饥挨饿。”弗朗索瓦丝饶有兴趣地看着格扎维埃尔沉思的脸。所有与弗朗索瓦丝稍亲近的人,格扎维埃尔都憎恨,她在皮埃尔面前畏畏缩缩,其中也搀有仇恨。

泰代斯科已在台上踱着方步。在肃静中,他开始念白。他似乎已经找回原来的感觉。

“还是不行。”弗朗索瓦丝焦急不安地想。三天以后,在剧场中是同样的夜晚,在舞台上是同样的灯光。同样的台词穿过空间,但是,那时遇到的不是肃穆宁静的气氛,而是一片嘈杂之声:座位噼啪作响,节目单在漫不经心的手中发出瑟瑟声,老年人咳嗽不止。纤弱的台词必须穿过一道道厚重、浓密的屏障,开出一条道路通向感觉麻木的、难以驾驭的观众。所有这些热衷于美味佳肴、优美的身材、华丽的服饰、家务琐事的人以及那些对一切都厌倦的评论家和心怀敌意的朋友,要想使他们关心布鲁图的困境,那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必须乘其不备、出其不意地抓住他们,泰代斯科慢条斯理、平淡乏味的表演不足以达此目的。

皮埃尔低下了头,弗朗索瓦丝后悔没有回到他身边坐下。他在想什么?他这是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实践他的美学原则,投入了巨大精力,他亲自培养所有演员,弗朗索瓦丝根据他的指示改编剧本,制景师本人也服从他的命令。假如他成功,他的戏剧观和艺术观将最终得到公认。弗朗索瓦丝捏紧的双手开始出汗。

“可我们曾不辞辛劳、不惜钱财地干。”她痛心地想,“要是失败,我们将大伤元气,一蹶不振。”

“等一等。”皮埃尔突然说,并登上了舞台。泰代斯科停住了。

“你演得很好,”皮埃尔说,“完全对,只是,你看,你表演的是台词,没有充分体现出特定的情景,我要你保持原有的分寸,但是在另一种气氛的背景上。”

皮埃尔背靠墙,垂下头。弗朗索瓦丝松了口气。皮埃尔不很擅长与演员说话,但又必须使他们理解他的用意。为此他感到为难。但是当他示范一个角色时,却非同凡响。

“他必须去死……而我个人与他无冤无仇,但公众利益……”

弗朗索瓦丝惊异地注视着这位永不枯竭的奇才。皮埃尔不具有剧中角色的外表,他身材短壮,相貌不俊俏,然而当他抬起头,转过疲惫不堪的脸仰望天空时,全然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布鲁图。

热尔贝凑到弗朗索瓦丝跟前:他在她没有留神时已在她后面就座。

“他情绪越坏越了不起,”他说,“这会儿他正气得发疯。”

“事出有因。”弗朗索瓦丝说,“您认为泰代斯科最终能演好他的角色吗?”

“他能做好,”热尔贝说,“关键是开头,后面就好办了。”

“你看,”皮埃尔说,“必须给我说出这种语调来,那时候,你愿演得多克制都行,我将能感受到这种感情,如果感情表达不出来,一切都完蛋。”

泰代斯科背靠墙,垂下头。

“除了让他去死别无他法,至于我,我与他无冤无仇,但我应该考虑公众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