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 闻(第42/45页)

定邦说:“这不行。俗话说,纸包不住火。你越是遮遮掩掩,人家的胃口反而会被你吊起来,那样反而坏事。”

龙英仰着脸,朝定邦跟前凑了凑,柔声细气地问他:“那我该咋办呀?”

“告诉他们一个假秘密。”定邦顺势将龙英的肩膀扳了过来,把嘴贴在她耳朵上,嘱咐她道:“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小满在学校里淘气,惹恼了唐文宽。那狗日的教训孩子不知轻重,一脚踢在小满的小肚子上,小鸡巴肿得像腊肠一样,几天撒不出尿来。”

龙英也把嘴巴贴在高定邦的耳朵上,微微红了脸,漾漾地笑道:“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绝没二话。时候还早,高主任再坐坐?”

高定邦因听见里屋传来老牛皋的咳嗽声,呆呆地僵了一小会儿,硬起头皮道:

“不坐了。”

第二天一早,社员们在村东的地头拔黄豆时,新珍和银娣等几个好事的妇女都围着龙英,问这问那,变着法子从她嘴里套话。龙英的确很有表演天分,一提起小满,她的泪水就夺眶而出。哭了半天,又将高定邦教给她的那个故事及时抛了出来,害得新珍和银娣同时搂着她肩膀,好言好语地劝慰她。银娣说:

“踢一脚,算是硬伤,消了肿就好了。不妨碍将来生儿育女。”

新珍还介绍给她一个偏方:将樟木树枝放在锅里煎,将水倒在一只尿壶里,在壶口蒙上个毛巾,给小满熏一熏,“立马就能见效”。

正像高定邦所预料的那样,他信口胡编的这个故事,日后就成为了解释这桩奇闻的标准版本。事情很快就平息下来。不过,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中,唐文宽本人都一直生活在提心吊胆的恐惧中。他整日整夜睡不着觉,在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只有两个:其一,公安干警拎着手铐,突然出现在学校的操场上;其二,他在刑场上被五花大绑执行枪决的时候,突然想撒尿。

唐文宽有事没事总爱到大队部门前来东张西望,查看动静。只有当他看见赵德正稳稳当当地向他点头微笑时,心中的那种濒临崩溃的悸动不安才会暂时平复。他越是渴望如释重负的感觉,就越加频繁地去大队部门口踅探,就这样恶性循环,难以遏止。可他并不知道,当时的赵德正,也像他一样,日复一日地生活在莫名的焦虑中。知情不报,或窝藏罪犯,都是天大的责任,不仅有违起码的组织原则,实际上也触犯了国家的法律。除此之外,德正的忧虑还有:既然唐文宽有龙阳之癖,你很难保证,这事过去之后,他就不会去动别的孩子的脑筋。又不能无缘无故地将他从教师的岗位上撸下来——除了唐文宽,他到哪儿去找这么一位什么都能教的先生?思前想后,疑窦丛生,从此落下一块心病。平时挨着枕头就鼾声如雷的赵德正,竟然也因长期的失眠,不得不去公社的卫生院找荀大夫开安眠药。

几年后的一天,当高定国找到唐文宽,将设计捉拿赵德正的计划向他交底,并命令他配合的时候,唐文宽一口拒绝。

高定国可没工夫跟他磨嘴皮。他直截了当地对文宽道:

“我与赵德正没鸡巴仇。是公社书记郝建文想弄他。这是严肃的政治任务,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按我说的去做,否则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

高定国做了一个朝自己的太阳穴开枪的动作,随后扬长而去。惊魂未定的唐文宽哭丧着脸去和老婆王曼卿商量。曼卿说:“这事明摆着:你不干,就是个死;干了,也是个死。你想想看,赵德正落了难,被人抓去一拷问,少不得把你牵出来。既然都是个死,我劝你别干。就是死了,也值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