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 闻(第37/45页)

“快别提这事。那赵宝明最守古礼。他早早地有言在先,同姓不相婚配。说的也是,两个姓赵的,又在同村,百十年前本是一家人,怎好联姻?”

最后,婶子备了重礼,去找银娣。银娣一口答应下来,第二天就换了一身新衣裳,来到宝明家,卖弄嘴皮子。银娣说:

“宝明兄弟,你难道糊涂了不成?当初那赵月仙倒插门,去了丈人家,做了上门女婿,礼平这孩子,按理说,本该姓杨,他不姓赵。何来同姓婚配一说?你要是忌讳他姓赵,那也好办,让礼平去公社找一下陈公泰,把姓改回来就是了。”

那时,宝明已隐隐听得一些风声,知道赵礼平将他大女儿的名声糟践完了之后,居然又在动他小女儿的脑筋,要来挖他这块心头肉。他耐着性子听银娣说完话,蓦然站了起来,仰着脖子,咬牙对银娣道:

“你替我往他们家带句话。那小狗日的,要是肯脱得一丝不挂,绕着村子爬上一圈,一直爬到我们家门口,给我磕上三个响头,我就让姑娘嫁给他。”

银娣道:“哎呀喂,这是什么话!常言道,买卖不成情义在。两军交战不辱来使。你这样倚疯作邪,恶声恶气,我在你屋里的板凳上怎么能坐得住?”

宝明不紧不慢地道:“你坐不住,随时可以走。门是开着的呀!”

至此,赵宝明与银娣结下了冤仇,连带着小武松也与宝明失了和。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赵礼平身兼两个厂的厂长,又靠倒卖废旧钢材狠狠地赚了一大笔钱,可是,就村里的一般舆论而言,大家似乎仍然看不上礼平的为人。尽管婶子到处吹嘘说,礼平一人的资产就抵得上二十个万元户,可他们家的势力,还远远未到呼风唤雨的程度。银娣在宝明家碰了一鼻子灰,并未改变婶子对宝明一家的态度。婶子在村子里遇见宝明两口子,仍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张口闭口“好兄弟”、“好妹子”,叫得宝明夫妇心里直打鼓。

在这之前,赵宝明已经为丽娟相中了一门亲事。小伙子是魏家墩人,也是个木匠,人长得讨喜,手脚又勤快,手艺更是没的说,两家去年就订了婚。按照宝明的盘算,他打算先把丽华嫁出去,再将那个小伙子招到家里来做上门女婿,后半生也好有个依傍。本来好端端的一桩姻缘,被赵礼平插了一杠子之后,陡然生变。

没过多久,男方派来了一位嘴里镶着金牙的妇人,没有说明任何原因,就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宝明见那女人横眉怒目、气势汹汹,知道她不好招惹。既然对方执意要退亲,宝明只得向来人赔笑说:

“现在手上不宽裕。等过上个两三个月,把各处欠我的账收一收,定将彩礼如数奉还,分文不少。”

让宝明大为意外的是,对方竟然连送出去的彩礼都不要了。大金牙一手叉着腰,跳着脚对宝明夫妇道:“遇上你们这样的人家,算我们晦气。那些钱就不要提了,你们留着买药吃吧。”

大金牙走了之后,宝明和老婆如坠雾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想从对方的脸上寻找答案。

他们很快又托人为丽娟介绍了另一门亲事。男方是乡卫生院的一个外科大夫。宝明夫妇俩假装看病,先去朱方镇的卫生院给未来的女婿相面。见小伙子仪表堂堂,聪明伶俐,两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用宝明的话来说,“这小伙子,比起魏家墩那一个,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再说了,木匠这个手艺,如今也不怎么吃香了。我们家丽娟本来就是赤脚医生,现在嫁个大夫,正好互帮互学。”

两人兴冲冲地从卫生院出来,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村里的诊所,探听丽娟的口风。丽娟正守着煤球炉,用一只大号钢精锅煮针头和注射器。她把口罩往下一拉,对她娘笑道:“叫你们别管我的事,偏要到处瞎忙!我去年春上就和礼平领了证,早就是合法夫妻了,怎好再与别人相亲?不瞒你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已经三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