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 闻(第25/45页)

“我看你也快掘墓了。老鸭子,你怎么不说我是马老大!告诉你,老鸭子早八辈子就死了。她是和老福同一天死的,赶了个前后脚。真是贵人多忘事,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我是龙英啊。”

噢,原来是龙英。

龙英望着我笑,我望着她笑,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龙英催着身边的孩子,叫我爷爷。叔叔悄悄地塞给我一张五十元的钞票,让我给孩子当见面礼。龙英刚走开,我就小声地问叔叔,龙英的男人老牛皋是什么时候死的。叔叔被我的话吓了一跳。他吃惊地望着我,同时放下脸来,对我道:

“谁跟你说老牛皋死了?快别瞎说!人家活得好好的。昨天上午,我上街买菜,还看见他在公园里舞剑呢。莫慌,定邦来了。我去迎迎他。”

顺着叔叔行走的方向,我看见小区的南门口急急地闪进两个人来,被一名保安喝住了。高定邦佝偻着背,挑着一担厨房做饭的炊具,走在前面。在他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儿子高国柱。国柱穿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也挑着一担竹篓,里面装着盆碗杯碟。大概是因为瘦弱的身体稳不住担子的重量,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一进门就耸着肩膀,翻着白眼,站在保安的岗亭边,原地直打转。

高定邦

早在一九七四年冬天,高家兄弟就已反目成仇。为了平息日甚一日的闲言碎语,高定邦一赌气,就依了马老大的撺掇,与野田里的一个寡妇匆匆忙忙结了婚。但谣言并未就此歇绝。两年后,高定国与梅芳离了婚。知青小付调到朱方中心小学任副校长,夫妻二人在朱方镇上找了个房子住了下来,从此很少在村里露面。村子里有人议论说,如果高定国早一点离婚,或者说,高定邦晚一点和寡妇结婚的话,梅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投向大伯子的怀抱。当初,高定邦单身的时候,村里人编出瞎话说,兄弟俩合娶了一个老婆。如今呢,梅芳一个人落了单,与哥嫂同在一个屋檐下,村里人又说,高定邦等于是娶了两个老婆——前半夜和寡妇睡,后半夜与梅芳睡,“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翻过来,覆过去,闲话一样有的说。

一天晚上,高定邦去野田里岳丈家喝酒。在回家的路上,他醉醺醺地走到便通庵附近,往金鞭湾里撒了一泡尿,心中忽然就生出一个念头来:金鞭湾的水直通长江,如果在便通庵建一个排灌站,把长江水调入新田,再在新田里开挖一条河渠,取之不竭的长江水将会沿着水渠注入全大队的每一寸良田。他让弟媳梅芳帮忙,连夜给公社起草了一份报告。新上任的公社书记陈公泰正在四处抓典型、树标兵,也很想闹出点动静来,当即就拍了板。他亲自出面,和野田里所属的东升公社协商,不到一年,就在便通庵旁修了一个排灌站。剩下的事情就变得极其简单了——高定邦只需在村庄与便通庵之间,开挖一条两三米宽的人工渠就可以了。他对陈公泰夸下海口说,半年之内,就请陈书记来村里为新修的水渠剪彩。

可是这一次,高定邦对形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在祠堂里召集了社员大会,到场的人寥寥无几。定邦又让银娣和新珍去各家动员,所有的人都笑脸相迎,满口答应,可到了开工的那一天,除了大队和生产队的十几位干部之外,只来了三个人:老鸭子、春琴和王曼卿。

那时,年老色衰的王曼卿傍上了她生命中最后一位相好赵柏生,两人搭伙在菱塘养鸭子。王曼卿只干了半天活,下午就溜了号,去菱塘边照料她的鸭子去了。

这天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开渠的人驱赶到了便通庵中。高定邦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望着屋檐的雨帘发愣。小武松潘乾贵走到他身边,挨着他蹲了下来,递给他一支烟。小武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