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吉鲁与喜多普的 PK(第14/17页)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睡在帐篷,睡在巨木的楔口,位置够两个人躺。帕吉鲁修整得平顺,用防水布围在树腰,非常温暖。古阿霞非常担心,躺在楔口就像躺在老虎张开的嘴巴里,难保它不忽然倒下。

“听,全世界最美的声音。”帕吉鲁说。

古阿霞侧身,耳朵贴在木头上,听见了微妙的声响。巨树的枝干往夜空款款伸展,在微风中收取微弱的能量,每片树叶、每根树枝呢喃着,声音在树干流动成音乐。那也可能是来自地底树根活动的声音,汇聚在树干,甚至是三千年来大树贮藏的言语。那些声音毫不冲突,成了动人的低吟。

“这是最美妙的合唱,一棵树竟然有这么多声音。”古阿霞眼角含泪地进入梦中,在大树的嘴巴里睡去。

帕吉鲁从睡袋里拿出“水龟”,准备洗脸。水龟是锡制的热水保暖器,状似乌龟得名,这是山上保暖的利器,有时候居民也会用日语称它为“油汤婆”。入睡前,把热水灌入水龟内,用布套裹住防烫,放入棉被保温,到了隔天水还是温的,够洗把脸清醒。帕吉鲁洗好脸,帮古阿霞洗。

她从睡意中被叫醒了,脑海仍残留甜美的蜃梦,随即被一块温热的毛巾擦去睡意。夜正浓,星群也浓,她的睡意更浓,不懂为什么这么早醒来。帕吉鲁笑说,“去报仇。”他跳下楔口,沿着工作台走下去时,抚摸大树,谢谢它借宿与播放天籁。他拨开营火的余烬,一阵星火冒出,从底下烧得坚硬的土壤挖出早餐,那是昨夜放下去的泥裹地瓜。然后,他重新烧热水,灌入水龟,距离清晨之前的夜最寒冷,他还有一仗要打。

“走吧!”他带了两只水龟,一人一只,也把两个睡袋收妥,想了想,心怀诡计地把其中一个留下来。

“猫头鹰叫了整晚。”古阿霞往大树顶看,除了夜,除了银河,现在什么都没了。

“大树是它的家,树家里还有人。”

“当然有人,就是我们。”

“别的鸟。”

走到第二道山棱外,古阿霞仍想不懂,那棵大树整晚吟鸣,她却听不出有第二只鸟的叫声。走到第三个山棱下方,他们蹲在红桧的板根间,披睡袋御寒,把水龟放在胸口取暖,让黄狗窝在脚边。古阿霞抱怨一个睡袋不够两人用。帕吉鲁的手顺势勾来古阿霞的腰,贴得更紧,他说那个睡袋破了,不想拿来。

“是你脑袋破了吧!想占我的便宜。”古阿霞说罢,身子挤过去,实在是太冷了。

他们并非最早起的,四十几公里长的森铁已有铁路工人巡路了,拿手电筒查看有无寒霜钻破岩块而造成的落石压轨,以免火车脱轨。她看见黑暗世界有许多明灭的灯光。不久,山边有动静,有道手电筒光沿森铁来,切入山径,停在一架庞大的机器边,打开炉门烧火。那机器是俗称“水烟仔”的传统蒸汽集材机,动能强,五股集材滚轮的作业区可达500公尺,比作业范围200公尺、俗称“落船仔”的柴油集材机来得宽大。不过维修不易,机动性差,搬移得拆装一个月。这是摩里沙卡最后一台“水烟仔”,用来吊挂大吨位的树头,做完这林区,它就要退休了,放在原地任其腐朽。

古阿霞现在懂了,为什么帕吉鲁说是来复仇的,眼前给“水烟仔”烧火的是赵坤。她犯了嘀咕,给了白眼,心想昨天才说帕吉鲁是可爱的外星人,今天起个大早迫害地球人。帕吉鲁拿出一条烤好的地瓜,一半给古阿霞,一半给自己,他说给“水烟仔”烧足水蒸气压力要在开工前三小时点火,不断丢柴,很辛苦,不过可以多挣点薪资。

“然后呢?”古阿霞心里想,难不成陪他看人烧火。

“喜多普,他的绰号叫喜多普。”帕吉鲁想起这个比他小十岁的赵坤,有如此小名。喜多普是伐木工寮的锅炉,以两百公升汽油桶截成,另制造烟囱直通屋顶,供厨房煮菜,或放在公众厅煮开水或单纯烧火取暖。